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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redboy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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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梦异侠] <童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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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3 08:24:29 | 只看该作者
第一五三回 昆化侠大闹九仙宫 鹍鹏道力战童海川
 且说童林见老道倚仗自己力量故意刁难人,与龙善伯交回墨角棒时再三刁难,紧抓墨角棒不放。这儿早已把童林气得火冒三丈。但海川仍是强压怒火,向龙善伯说道:“老剑客,您把接棒的事让与我!”童林说着奔这老道来了:“仙长,我替龙老剑客前来接棒!”说着话,叭!把墨角棒就抓在手中。海川单臂一较力,唉!往怀里一拽,结果纹丝没动,没夺过来。“哟!”童林心中暗想:这个老道好大的劲头哇!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这个人不仅轻功高强,而且这个硬功的劲儿也够意思!童林再次较力,往怀里一拽,嗨!又没拽动。你别看两次没拽动,再瞅这老道也变了模样啦:脸上露了汗了,脑筋蹦起来多高。您再往他的脚下看,他这两只脚蹬得这地方的砖全都碎了,可见他使了多大的劲儿。童海川第三次较力:“你给我撒手!”就这一下不要紧,老道身子往前一栽歪,噔噔噔拖了三步。虽然说童林没把棒夺过来,但是这老道得算栽!因为众人看得清楚,童林要再使点劲儿,老道就可能摔倒。海川啊,为了让他下台阶,松了手了。老道脸一红,心头咚咚直跳,有点挂不住了,扭回头冲着童林,把眼睛一瞪:“童侠客,高!我太服你啦!要棒不难,还棒也容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常言说:见高人不能交臂而失。今天你们这十三位都是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英雄汉。我打算在各位台前领教一二!如果你们胜了我了,宝棒我不但要还,我还要服输认罪;如果胜不了我,哈哈,对不起,宝棒要不要,你们自己来决定!”老道说到这儿,翻了脸啦。刷,把外衣脱了,把王佛巾摘了,用一块青绸子把头发一包,浑身上下紧衬利落,穿一身元青色的短道服,飞身形跳到月台,张开臂膀,亮出门户,点着唤童林:“童侠客,请过来吧!我素知你的无形八卦柳叶绵丝掌是一绝,你的大力昆仑掌盖世无双,贫道早有耳闻,今天我想开开眼!童侠客,请赐教吧!”童海川早就压不住火儿了,真想狠狠地揍他一顿。童林正要解扭襻脱大衫,在一旁的一位过来了,道:“贤弟,你在旁边陪着老剑客歇一会儿,我过去。我看这位道爷很爱武术,你们这一比划呀,我觉得手心脚心都刺痒,我现在上了瘾了,不比不行。我打算跟道爷伸伸手,你请到旁边落座。”不等童林点头,这位老者飞身形跳到天井当院。大伙一看是谁呀?北侠秋田。秋老侠客有个绰号叫独占九州笑鳌头北昆仑秋佩雨呀!那在山头跺一脚,地方颤三颤、晃三晃,谁不知道哇!北侠秋田在老一辈的侠剑客当中脾气是最不好,翻脸不认人哪!就因为跟童林常在一起,受大家的熏染,这老头儿磨炼得不大高儿了,一般的事情他不动怒,能不翻脸的事儿他不翻脸。可就今天的这事儿来说,北侠可气坏了,肺子都要炸啦!你说这老道是什么东西?偷了我们的墨角棒不还,千方百计给我们出难题,出了一层又一层,一个借口又一个借口。像这种人是非打不可!我秋佩雨会会你!我看你有什么能耐!老侠客出于这种心情,这才头一个抢着跟他动手。
  这老道一看童林没过来,北侠过来了,不怎么高兴,鼻子翅一扇乎:“无量天尊!老侠客,你姓秋叫秋佩雨吧?”“不错!”“哈哈哈哈!秋老侠客,恕贫道不能奉陪!”北侠一听,人家不跟自己伸手,老侠客那火儿就更大啦:“仙长,为什么?”“哼!老侠客,您可别生气呀!我是个实在人,心里怎么想,我就怎么说。这个场合您伸不上手哇。要说童林吗,还有情可原。您,白给!您说您八九十岁的人啦,一巴掌把您打个跟头,这还出不出这九仙宫?您还见不见人?换句话说,您还想回山东不回?见着您那父老乡亲,有何面目待人啊?哈哈哈哈!老侠客,请回吧!我不能跟您伸手!”哎哟,这老道说的话不多呀,比骂秋老侠客的祖宗还厉害。秋田打出世以来,闯荡江湖六十五年,从来没遇上过这样的人儿,也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当着这么多的人羞臊自己!说我不配跟他动手的主儿,没有!这老道也太狂点儿啦。把北侠气得浑身颤抖,七窍生烟:“好(口来),仙长!大话不是说的,咱们动手试试。如果我秋佩雨不是仙长的对手,杀、剐、存,当请自便!今天这手我是非动不可!”“着!”北侠提腰往空中一纵,纵起有七八尺高来,劈面一掌,奔老道的面门。这一掌叫“单掌开碑”。秋北侠手上有鹰爪力,有铁砂掌,打到石头上,石头都得碎,何况打到人身上呢!老道一瞅,北侠执意要动手,而且巴掌到了,老道一想:“我给你来一下,叫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一不躲,二不闪,骑马蹲裆式,站到院里头,把左手往后一背,把右掌往前一伸,“接!”他拿这巴掌接北侠一巴掌,刹那间两掌碰在一处。啪,就这一下不要紧,把北侠秋田震得噔噔噔倒退了十几步。身后是个柱子,正好碰到柱子上,被这柱子迎一下,北侠摔倒了。老侠客顿时感觉到膀臂酸疼,骨节都要掉了。“哎呀!”北侠抬起手来看了看,虎口冒了血迹儿啦!
  就这一掌把北侠就给震怕了。老侠客心中暗想:可了不得,云南尽出高人哪!我只说,帽儿山铁扇寺全国英雄盛会,高人全在那儿呢。没想到这无名的地方,居然藏着这样的高人。看来我秋田白活,今天我算栽了硬跟头了。老头子把心一横:我宁愿死在九仙宫,我也不能服软儿呀!想到这儿,飞身形往上一纵,晃双掌又奔老道。
  老道哈哈大笑:“老侠客,太自不量力啦!看这样子你是非打不可啦。恕贫道得罪!”呼啦一声,人家一亮门户,跟北侠战到一处。啪啪啪啪啪,十几个回合,北侠傻眼了,不认得人家的掌法。要说秋佩雨闯荡江湖六十五年,那所见的掌法、拳术太多了。什么五祖点穴掌,什么大力昆仑掌,什么神佛似花拳、六合拳、八卦拳、九宫拳、罗汉拳,达摩掌、昆仑掌、峨眉掌、武当掌、七形掌、五形掌,没有不会的。但是这老道使的掌法,没见过!那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难猜难解呀!把北侠战得懵头转向,眼花缭乱。
  童林在旁边一看:坏了!我可不能让我老哥哥栽跟头。老头儿脾气暴,真叫人拍一巴掌,这老头子就得抹脖子。童林这儿忙准备。还没等海川过去,南侠司马空跳过去了:“无量天尊,老侠客您往旁边闪一闪,让与贫道!”
  北侠心想:可来了帮忙的了。这才虚晃一招,跳出圈外。一只手扶桌子,一只手叉腰儿,张着大嘴呼哧呼哧就喘开气啦!再看浑身上下这汗都湿透了。北侠一想:我算完啦,我算心服口服啦!今后再有这场合,我是绝不登场啦!老头子心里太难过了。
  再看,上去的正是南侠司马空。要说在老一辈的剑侠当中,司马道爷性格最善良,最温柔,就像个女人的性格。什么场合也不爱说话,你跟他开玩笑也好,你动气也好,老道一笑就算拉倒。今天情况可变了,把司马道爷也气坏了。心说:对面这老道太不通情理。咱们都是三清弟子,讲的是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慈悲为本,善念为怀。你怎么能够杀生害命呢?你偷了人家的东西,还不允许人家要;人家找上门儿来,你还净出难题!一会儿比气功,一会儿比轻功,这又提出来当场比武。太刁难人啦!人常说: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呀!你这是干什么?逼得哑巴说话呀?你目中没有我们十三个人,你分明是骑着我们脖子拉屎,搬着我们鼻子尿尿!司马道爷火儿实在压不住,这才过来,两个老道战在一处。南侠叫南昆仑,昆仑什么意思?就是力大无边。尽管叫这个绰号,跟人家一伸手,白给!十六七个照面,南侠冒了汗了,招数迟钝,身形滴溜溜乱转,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那个老道一边打着一边笑,看那意思胸有成竹,这十三个人儿我全包下啦!可南侠勉强对付到二十个回合,飞身形跳出圈外:“无量天尊!贫道领教了!”言下之意:我认输。
  南侠这一败下来,龙善伯老头子挂不住啦,心中一想:这事儿在我身上发生的,人家大伙儿为什么呢?还不是为我吗?帮着我找棒,帮着我大闹九仙宫。有不少人都栽了跟头,我能在旁边看着吗?于心也不忍哪!老头子想到这里,大吼一声,跳到天井当院。一见面,龙善伯可翻了脸了,用手指这老道:“出家人,你可不对!我龙善伯活到九十二岁,我可以说不亏谁的,不欠谁的。绿林的规矩我守,真正的朋友我交,我从来没有失礼对不起人的地方!今天,这个事情使我实在不解呀!我说仙长,我哪儿得罪你了?亏你的人情?欠你的金钱?还是因为什么受人恩德,漏掉了人情,漏掉了礼节儿啦?或者因为我没到九仙宫前来拜望?你得说明原因!哎,我在屋里头说话,我说我会回光返照绝命双棒,你兄弟就挑礼啦。就因为这个理由,就把我双棒偷走,对我们百般刁难。这个理说得过去吗?再又说回来啦,我说我会绝命双棒,我真会呀,我不是吹呀!我也没说我这双棒天下无双,谁也不是我的对手!这话我可没这么讲,你们这叫借口哇!偷了我的棒,伤了我的朋友,今天又百般地刁难,你拿我龙善伯当什么人啦?难道我就是那么好欺侮的吗?仙长,你这叫欺人太甚哪!我龙善伯不才,今天我要领教领教。今天我要输在你手中,双棒我不要了!”再看龙善伯一指旁边的石塔。因为这庙里有三座石塔,都有两丈多高,九层,花岗岩雕刻的。龙善伯说:“你看见没有?假如说我输给你,一脑袋撞死在石塔之下,我连你的九仙宫的门儿我都不出!”这老道一听:“哎哟!老剑客,话可别说绝了,弓可别太拉满了。干什么事情都得留有余地呀!您要这么一说,我可不敢动手。再逼出人命来,而且死在我的庙里头,好说可不好听!”“拿命来!你少收买人心!今天有我没你,有你没我呀!”龙老剑客往上纵,就是一掌。老道转身躯,接架相还,两个人儿战在一块儿。那十二个人在旁边看着,一看龙善伯不仅棒法精通,掌法也精呀!那么大年纪了,就像去掉牙的猛虎,磨掉角的苍龙一般。精神抖擞须髯飘摆,身形乱转,快似猿猴,两臂摇开,呼呼挂风。可再看那老道也不示弱;那老道是越打越勇,把两臂抡开,也是呼呼挂风。童林看出来了,老道使的是什么掌法,叫“七星莲花掌”。童林在第三次学艺的时候,师爷镇古侠董乾董化一曾经跟他讲过:在当今的世上几种掌法不好惹,一个是我教你的大力昆仑掌,另外还有一种掌法叫七星莲花掌。这个掌法怎么使如何接,给童林讲过,只是时间仓促没讲细。童海川多聪明,你那一说,他就记住了。方才他没看出来,通过这一段比武,童林这一瞅:哎哟!七星莲花掌!我师爷跟我说过了,这种掌法最吃功夫,跟我的柳叶绵丝掌差不多,按外伤内。看起来,软绵无力,打上去,柔中带刚。他再看这个老道越打越勇,如果时间打长了,龙善伯老剑客未必是他的对手。海川一想:我过去吧,别等我们这些人都趴下,让老道又找着借口了。
  正好两个人没分输赢呢。海川把腰中的带子勒了勒,大洒鞋提了提,把鞋带系紧,把大辫子往脖子上一盘,辫梢一掖,长大的衣服款掉,童林到了院里了。正赶这时候龙善伯操掌打老道,老道迎接他的掌,两个腕子正好拧在一块儿。还没等分输赢呢,童林就到了。海川把双掌伸到底下去,往上一兜。这一招儿叫“海底捞明月”。“开呀!”啪!这一下把两人的掌就震开了。龙善伯倒退了几步,好悬没摔倒,觉得膀臂发麻。老道觉得手腕子发酸,脸上发烧。退出几步定眼观瞧,一看是童林。
  就见童海川二目放光,往天井当院一站:“老道!刚才我在旁边看见了,您的七星莲花掌堪称一绝,童某佩服。请过来吧,我领教领教!”
  “无量天尊!”老道就打了个哆咦。哎哟!这童林真不善呐。他怎么能猜出来我使的掌法是七星莲花掌呢?坏啦!就冲他能说出我的掌法的名字来,今天大概我不是他的对手。他明白,在这十三个人当中主要打的是童林,龙善伯都得排到二号。如果我赢不了童林,我这跟头算栽定啦!我要能把童林给搬倒,这脸就露到天顶上去了。
  老道出自这种心情,强自咬牙镇定精神:“童侠客,老想跟你过过招,我盼的就是有现在。既然童侠客肯赏脸,来来来,贫道奉陪!”啪,头一掌叫“穿心掌”,直冲童林的心口。海川上身一斜,把这一掌闪过去。老道使了个抽撤连环,晃左掌“单凤朝阳”,打童林的太阳穴,童海川赶紧使了个缩颈藏头,老道掌法打空。两掌刚过去,就见老道脚尖一点地,啪,使了个阴阳跺子脚,点童林的心门儿。海川往后一跳,连让老道三招。老道一愣。问道:“童侠客,你怎么不还手!”“哈哈哈哈,仙长,并非童某不还手。我这人有个讲究,跟任何人动手,我都要让三招。何况跟您哪。第一,咱们萍水相逢初次相见,感谢您的款待,我让你头一招。你是出家之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我尊敬你,让你第二招。这第三招,道爷你可别挑礼呀,真要动手,童某可撒野!倘若把你打死或打伤,这第三招算是给你赔礼啦!”老道一听:无量天尊!童林这口气太大了。咱俩还没伸手呢,你就有把握赢吗?啊,先让了我一招,这玩艺儿说话太苛刻啦。老道火往上撞,往上一纵,晃双掌大战童林。童海川一伸手,就使大力昆仑掌。这掌法都是跟董乾董化一学来的。一招换一招、一式换一式,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北侠、南侠、龙善伯、铁掌李元等等众人一看,一挑大拇指:还得说咱们海川,不愧是咱们的硬台柱哇!不但年轻,确实有能耐。发招老练,掌上挂风,伸手抬脚,那是炉火纯青啊!打山山开,蹬山山裂呀!这要是打在人身上还好得了吗?
  再看对面那老道,也不含糊。因为这老道打了好几阵啦,都是硬手哇。再遇上个童林,要没有两下子,能招架得住吗?一伸手两人三十回合,没分输赢。但是,三十回合一过去,老道就不行啦,累得是鼻洼鬓角热汗直淌,胸脯子一起一伏大口喘气。童海川一看,心中暗笑:你不行啦,我这一巴掌下去,我就把你打死。又一合计:别介,无怨无恨,点到为止。我何必下其毒手呢?童林一想:这么办得啦,我也不打你,多会儿把你累得动不了,自己趴下告饶了,多会儿算拉倒。想到这,海川改换掌法,就使出柳叶绵丝掌,脚下使出转八年大树的功夫,拿这老道就当了大树啦。你说童林这份转,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老道本来就招架不住,抬头一看,把他吓坏了。由于童林身法太快,他也分不清真假来了,就见前面是童林,后面也是童林,左面是童林,右面还是童林。老道急得满头大汗,心里砰砰直跳,“无量天尊!”老道心中暗想:我命休矣!童林那掌够多厉害,沾上我就完了啦。要知现在,何必当初,这不是自找难看吗!可是现在势成骑虎,追悔莫及呀!
  正在这么个时候,九仙宫大殿的庙顶上有人喊了一声:“二弟!你还不给我住手。童侠客,掌下留情哪!”随着喊声,唰!跳下一人,好像四两棉花掉在油缸里,声息皆无。童海川赶紧打垫步,跳出圈外,撤双掌定眼瞧看。
  欲知来者何人,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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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3 08:24:52 | 只看该作者
第一五四回 陶景亮义结童海川 白玉虎受唇铁扇寺
  且说上面说到,九仙宫老道正在被童林打得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之际,忽然,房上跳下一位老者喝令老道住手。童林跳出圈外,注意观看。
  这位老者年迈苍苍。哎哟!这老头儿老得不像样了,都秃了顶,就是后脑勺还有那么一撮白头发,跟三冬雪一样。头前的白胡子跟发际都连了宗了。红脸膛,白眉毛,大狮子鼻子头儿,通红的嘴唇。眼睛往外鼓鼓着,一对蓝眼珠。老者穿着又肥又大的土黄布的袍子,腰里系着根布带。别看那么大年纪了,从屋上往下一跳,就像棉花瓜一样。
  童林和大伙儿都不认识。老头儿一跳下来,再看伸手的那老道,规规矩矩跪在老头儿面前:“哥哥,您回来了。”偷双棒的那位咕咚也跪下了:“大哥,您怎么回来啦?”就见这老头儿浑身直哆嗦,用手点指他们俩:“二弟,老三呐,临行之时愚兄是怎么告诉你们的?不准给我惹事招祸。可你们忠言逆耳呀!这是怎么回事?因为什么把九仙宫闹得乌烟瘴气?我刚才全问清楚了。祸打根起,都在你们身上引起来的,我岂能容饶!我打死你们以正教规!”老头儿说着,把巴掌举起来了,照老道脑袋上就是一巴掌。
  就见老道端肩缩脖子把眼睛一闭,一动也不动,等着挨打。童林一看,觉得有点下不来台。一看人家称兄道弟,甭问,这是哥儿仨啦。能让这老头儿打吗?海川急忙过来探单臂,哎!把老头儿的手给接住了:“老人家且慢!打不得!”老者回头看了看童林:“童侠客?您真是大仁大义,像这等人你还给他求情吗?”童林说:“老人家,您先消消火儿!事从两来,莫怪一方,也不能怪仙长和那位朋友,我们也有责任。望求老人家高抬贵手,童某我这厢有礼了。”童海川左腿一曲,要给老头儿下跪。老头儿一看不能打了,急忙把掌撤回,把童林搀起来:“童侠客,你是折我的阳寿哇!”童林这才不施礼了。老头儿挥手叫这老道和他的三弟:“还不谢过童侠客!”你看这老道这么大岁数,在这老头儿面前规规矩矩,跟小孩儿一样,整理衣襟,深深地给童林鞠了三躬:“多谢童侠客求情!”偷双棒那个人一躬到地:“多谢童侠客!”“过去,向龙老剑客赔礼!”“唉!唉!”两人又过来给龙善伯赔礼。那龙善伯刚才一肚子火儿,现在一看啊,云消雾散。为什么呢?人都是这样,顺着好吃,横着难咽,江湖绿林道,拜把过节,讲的就是这样。千不对,万不对,只要一认错,那就算完了!还能说揪住不完吗?龙善伯老剑客以礼相还。挨个的大伙儿都见过,这老头子这才吩咐:“快快快!摆桌子,拿椅子!”“是啦!”小老道忙里忙外,手脚不闲。一会儿把椅子排好,把桌子摆好。老头儿请众位归座,老头儿坐下了。那两个人不敢坐,垂手站在老者的背后。就见老者冲着龙善伯、童林一作揖:“老剑客、昆仑侠,唉,实在是没办法,老朽老矣,有些事儿我顾不过来呀!我这两个兄弟不知好歹,不知深浅,对几位多有冒犯,请童侠客别往心里去呀!来呀,把宝棒交还!”这老道规规矩矩地把墨角棒还给龙善伯。童林大伙儿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历尽艰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宝棒终于到手啦,还得感谢这老头儿哇。童林一抱拳:“敢问老人家尊姓大名?那二位都是谁?”“哈哈!童侠客,既然问到这,老朽就告诉你。你可听说在云南有三隐乎?我是滇池派的。老朽姓陶,叫陶宏陶景亮。”回手他一指那老道:“他是我二弟,叫陶成陶景尧。”他又一指那个人:“这是我们老三陶春陶景顺。”刚说完,龙善伯大吃一惊。龙老剑客赶紧站起来了:“莫非三位就是云南的三隐士、滇池派的三位教主不成?”老头儿笑着,晃晃脑袋:“哎呀!愧领,愧领!不错,正是我三人。”
  童林也听说过,他知道,这大爷人送外号“天外一野叟、万年不老翁”,陶宏陶景亮;二爷叫“一声长鸣震天下、鹍鹏道人”,陶成陶景尧;老三叫“神偷无影、千里地行仙”,陶春陶景顺。这是云南最出了名的三位隐士,滇池派的三家教主,怪不得他们的武艺这么精通呢!童林一想:怪我!我怎么到了云南帽儿山没想到这个事儿呢?我听我老师、我师爷事先跟我说过呀,早晚到了云南,你记住要拜望云南三隐。哎呀,因为事儿忙,我把这事儿给忽略了!要这么说,这是几位老前辈。
  童林撩衣服要给几位老前辈磕头,被这三人给拦住了:“童侠客,咱们不是一个门户。肩膀头齐为兄弟,就冲你这个仁义劲,就冲你这功夫,我们交下你了!你就是兄弟,我们三人是哥哥!”童林一摆手:“吓死我也不敢呀!您是老前辈。”“不不不!”陶宏说,“你要不答应,你是瞧不起我们哥仨!”大家哈哈一笑。老三陶景顺吩咐一声:“在下准备吃喝!”这就在九仙宫盛排筵宴。虽然是素斋素饭,做得也是非常得味。
  大家一边吃着一边闲谈,陶宏就把自己的情况讲述了一遍。这是什么原因?原来这陶宏是滇池派的大教主。人家滇池派的教徒有十二万多人,分布在云南各个角落,各个山区,各个湖泊。老头儿身为大教主,能不去看看吗?没事他得拿出半年时间到各处去转悠,这一次又出远门儿了。在临出门时又传这风声,铁扇寺又撒请帖,传请柬,聘请天下各门各户的高人,要在云南帽儿山铁扇寺举办全国英雄盛会,看童侠客登台献艺,表演内家功。哎呀,陶宏一琢磨:济慈、济源没安好心,他们打算借这次盛会,把童林给废了。老头一想:我跟济源、济慈都在云南,而且离得都不太远,平常低头不见抬头见,倘若他给了我请帖,你说是去,还是不去?不去,瞧不起人,我把他们给得罪了;去,我从自己的内心反对这件事儿。老头一想:得了,正好借这机会去看看我的弟子徒孙,我不在家呆着。
  可老头临走的时候告诉二弟三弟:“你俩记住,如果济源、济慈派人下请帖,千万拒绝,就说我不在。没有我的话,你们不许动,把事儿全推我身上。想必济源、济慈也知道咱们派户的规矩,他们不能怪你们。”哥俩点头:“大哥您放心,我们一定这么办。”“另外一件事,不许给我惹事。听着,你们要是给我惹了事,不管是谁,决不轻饶,按教规处置。”俩人也点头。就这样,老陶头这才离开马蹄岭三老庄,云游天下,把家里这点事交给二弟三弟了。
  老头走后没有一个月光景,真叫他猜着了,铁扇寺派金角罗汉亲自来下请帖。这金角罗汉是济源、济慈的五徒弟,在庙里很够个分儿。他亲自出面,那就说明对请的人相当重视。金角罗汉不但来送请帖,还带了一份儿厚礼。什么厚礼呀?有十三层玲珑宝塔,是玉石雕刻的,上面有一百二十八颗钻石;另外还送了一双稀世珍宝并头莲,黄金白银各千两。别的不要求,就要求这老哥仨到铁扇寺一坐,给我们助威。金角罗汉说得明白:“你们不用伸手,你们三个人往那儿一坐,喝点水吃点好东西,扇着扇子,就算帮了我们大忙了。我们二位师父说了,事过之后还有重谢。人不亲义亲,义不亲山亲,咱们都是近邻,谅三位不会不去吧?”
  二爷鹍鹏道人就把事先编好的瞎话端出来了:“无量天尊!大师父,实在对不起!从哪方面来说,我们也得去。慢说到那儿站脚助威呀,就是到那儿卖命,也是份内应该的,谁让我们和二位师父处得都不错呢!不过有一样,我哥哥不在家,你也知道滇池派的规矩,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大哥不发话,谁敢动呀?他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要不听他的,一瞪眼打死你。这事儿等我哥哥回来,我们商量好了,一定去。”金角罗汉直咧嘴:“哎哟,眼看九月九日重阳会到了!但不知大教主什么时候回来?”“归期不定。只要铁扇寺这会不散,我们哥仨一定去!礼物我们不敢收,您千万带回去,见着二位师父济源、济慈二位老当家的,多替我们致谢吧!”金角罗汉磨了半天,他那意思是,大教主不在,你们是二教主、三教主,哪怕你们出面呢!结果,两个人也拒绝了。金角罗汉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他走了不久,这三爷陶春好动不好静,陶春没事就对二哥说:“二哥,看来这次铁扇寺的英雄会的规模可不小哇!生在武林之中,难得有这么一次盛会。二哥,我去看看热闹行不行?”“不不不,不行!大哥说了,少惹事儿,就在家呆着!”“就离帽儿山这么近,尿泡尿的工夫,我看看就不行吗?我不惹事还不行吗?”你说三爷今年六十多了,跟二哥这么哀求,管得太严,不是这么回事。最后陶成一想:也行,背着我大哥,叫老三蹓跶蹓跶。还是告诉他千万别惹事。“哎,你也别上庙上去,也别露面,挤在人群里,看看就回来。”“唉!”三爷陶春就这样走了。
  头一天他去啦,从头到尾全都看过了,把三爷陶春牢牢地吸引住了。头一场,童林登上比武台,登台献艺,这就把三爷给吸引住了。接下来,童林双钺斩八横,把莫氏哥八个全都给铲除了,人心大快。哎呀,把三爷看得那个过瘾哪!紧接着,空同派二教主也来了,大宝剑剑斩陆秉章。紧接着二教主非要跟童林比武,童林没办法,掌镇李华堂。李华堂抹了脖子了,死得那么暴,又那么惨。总而言之,一宗宗一件件,他都看得那么明白。后来到梅花圈比武,宝棒对宝棒,都谁死了谁受伤了,给他心里打了深深的烙印。一直他看到什么时候呀?老剑客龙善伯的墨角棒对公孙越的血美梨花棒,两人打得难解难分。
  回来之后,他就向二哥说了:“哎呀!”他说得有声有色,把二爷陶成也给迷住了。“哎呀!”二爷说,“我不知道,我要知道也要跟你偷着看看去。这多精彩呀!冲你这么一说,你看谁胜谁败呀?”三爷说:“现在很难说,童林那边的意思,也要宝棒会宝棒。这场完了,再接着往下比。但是这个宝棒的比试,谁输谁赢还很难预料。我观看龙善伯的棒还比不了公孙越,我很替龙善伯担心哪!”二爷说:“你说那怎么办呢?”“就说哪!咱也不能伸手,只能去看热闹去。我想,童林那帮人不能白给,此之中必有办法。”这老二呢,也动了好奇的心了:“老三呀,你闲着也是闲着,呆着也是呆着,晚上不行蹓跶蹓跶。你到饮马河甘家堡探听探听,看看他有什么好办法,回来跟我说说。要不然我也睡不着觉。”
  你看,这哥俩是何苦呢!吃饱了撑的。这样,三爷陶春夜探甘家堡,正赶上龙善伯与童林闲谈。龙善伯正说呢:“明天比武,我就打算使回光返照绝命双棒,今天我得练习练习。”到后院一练习,啪!把这棒往空中一扔,让三爷给偷跑了。三哥偷棒有自己的打算,他打算把这帮高人请到庙里来,让二哥开开眼。二哥胆小不敢出面。你说光听我回去白话,那有什么意思呢!不如我把这些当事的高人全都引到庙上,让我二哥也高兴高兴,见识见识。就这样,他把宝棒偷回九仙宫。
  见着二哥,陶春把事儿一说,鹍鹏道人长叹一声:“三弟呀,你可要捅娄子!请神容易送神难哪!人家不答应怎么办?”“没关系,凭咱哥儿俩的能耐还怕这个吗?咱又没什么仇,就是比武较量,就是大哥知道了也不能责怪咱们。”后来这哥儿俩商量同意了,三爷这才假意卖棒,把童林等众人引到九仙宫,发生了这些麻烦。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大爷陶宏不放心,回来了。正赶上这个事儿,他能不恨这俩兄弟吗?我不让你们惹事儿,你们怎么惹事儿呢?举掌要打,被童林给拦住了,以至现在言归于好。
  大爷陶宏就说了:“现在宝棒我们已经归还了。来日,我们哥仨还要赶奔甘家堡亲自去赔礼。望求童侠客和龙老剑客千万别往心里去!”海川一笑:“老人家,别客气!话说一遍钟走一转,我们说完了就是完了,一定不会结仇的,而且往后咱们还要深交一步。路长久远,咱还是好朋友,也备不住我童林有求于三位的时候。”大爷把胸脯一拍:“童侠客,今天咱们虽然初次见面,我也看出来了,你是交朋友的人,热心肠侠肝义胆!咱把话说到这,只要童侠客将来遇上困难,有为难遭折之处,只要给我们哥仨赏句话,赴汤蹈火我们是万死不辞!”
  您记住这个茬儿,仨人许愿,将来得还愿。到了下文书,童林大闹云南八卦山,会李昆李太极,紧跟九宫八卦连环堡群雄二次大聚会,童林得用人哪,那时才聘请陶氏三隐参加。这三隐大闹英雄会,各练绝艺。这是后文书,咱暂时先不提。
  童林一看在这儿耽误的时间可不短了,起身向三老告辞。三老恋恋不舍,一直送到大山门外才拱手告别。
  按下这哥仨回去暂不说,单表童林跟龙善伯老剑客老少十三位往回走。走到半路遇上病太岁张方众人。这么老半天这些人儿才到,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张方一看:哟,那不是我师叔吗?龙老剑客也回来了,手里还提着墨角棒。张方可乐了:“师叔,喂!龙老剑客,怎么样,都出什么事儿啦?”“哼!”童林一笑,心说:不管出什么事儿,要等你,黄瓜菜都凉啦!童海川把他们截住,往回一摆手,那意思是:大家都回去吧。逐渐地把众人都凑到一起,把童林围到当中。海川一边走,一边介绍经过。大伙听了是又惊又喜呀!张方把脑袋一晃:“嘿,童师叔,您这人真好说话!要换我呀,我非把这哥仨(尸巴)(尸巴)打出来不可!那老头儿也是肉尖心儿,他一看他兄弟不行了,他才出面说好话,他早怎么不露面儿呢?那都是定好了的圈套儿啦。这人是个老滑头!”海川一笑:“管他滑头不滑头,咱事儿办得挺圆满。不过,多疑的心也不应该有哇!张方哪,往后你不要心胸太狭窄!”“嘿嘿!师叔,我跟您比是没法比,但是我要遇上这些滑头,我是绝不留情!”你看,他又来能耐了。
  简短捷说,大家又回到了饮马河甘家堡。没去的人全都出来了,一听凯旋而归,圆满收场,众人无不欢喜。
  童林一到院里头,雍亲王胤禛接出来了:“海川哪,过来吧!都把我气死啦!”童林大吃一惊:“爷!您跟谁生气?”“咳!咱们自己的人还能气着我吗?我让铁扇寺的秃驴气着啦!你快到屋儿看看去吧!”童林忽然想起来了,临走时让穿云白玉虎刘俊拿着自己一封信奔铁扇寺下书,告诉铁扇寺一声,今天的比武延期,推迟到明天。肯定这事儿是在刘俊身上引起的。童海川一溜小跑进了屋,往屋里一看吓了一跳。一看刘俊在床上躺着呢,二目失神,脸色苍白,胳膊拿药布包着。海川一惊,老少的英雄也都到了屋里了。大伙儿都围到床前,问刘俊怎么回事儿。刘俊长叹一声:“咳!师父,都把我气死啦!”童林详细追问经过,穿云白玉虎刘俊就叙说了一遍。
  原来他奉童林之命,奔帽儿山铁扇寺下书。开始还都挺顺利,小和尚们一直把他让进大殿。刘俊进大殿一看,好么,公孙越聘请的各位高人都在,济源、济慈正陪着他们说话。穿云白玉虎刘俊把这封信往上一递,济源大大咧咧把信接过来了。看完之后,啪!把这封信往桌子上一扔:“弥陀佛!刘俊,要这么说,你们今天不能参加英雄会啦?”“对,因为龙老剑客今天身体不爽。”“嘿嘿嘿嘿!什么他妈的身体不爽!你们有意延期,这就叫出尔反尔,说话不算!你把这封信拿回去,要请假可以,让你师父来!让童林亲自请假,你不配!”公孙越在旁边也插了言了:“我说老龙头怎么的,给打怕啦?今天在家休息休息,明天准备挨打。我说,众人看是这么回事儿吧?”哗!群贼哄堂大笑,拿穿云白玉虎开玩笑。刘俊也不是好慧的,那小伙儿的能耐,在年轻人当中那也是头一把。只是在各位剑侠面前显不出他来。刘俊火儿往上撞,心中暗想:我不能有辱师命啊!你们当着我的面骂我老师,讥笑各位剑侠,能容得吗?刘俊也翻了脸啦,用手指着济源、济慈的鼻子:“二位师父,请你们说话嘴下留德!我再告诉你们,我师父写信是客气呢,让我捎来个口信儿。”“什么口信儿?”“让公孙越拿最好的胰子把脖子和脑袋洗干净,准备挨揍!让你们两位把脖洗净些,准备换刀!到时候要剁你们的驴头!”刘俊这句话可捅了马蜂窝了。哗!大雄宝殿就开了锅啦!“杀他!杀他!割他的舌头,敲他的门牙!不能让这小兔崽子跑了!”哗!往上一闯。刘俊明白:这个场合不能伸手,伸手也白搭。就凭自己的能耐,伸手就得趴下。他看众人往上一闯,刘俊咕咚躺下啦,一抱肩膀,嘿嘿一阵冷笑:“各位,来吧!今儿我这一百多斤卖给你们啦!”他这么一闹,把大伙儿还僵住了;他要伸手呢,这帮人就不留客气了。济源用手点指着刘俊:“好小子,你方才辱骂了酒家,我要不给你留点记号,我气难平呀!”说着话他把刘俊的左胳膊抄起来了,两个手指头一使劲儿,咔叭一声把刘俊的胳膊给掐折了:“回去吧!叫你老师给你接骨!你回去告诉童林,明天叫他准备挨揍!轰下铁扇寺!”就这样,把穿云白玉虎给撵下来了。
  刘俊疼痛难忍,抱着胳膊跑回饮马河甘家堡。到家一看,师父不在,见雍亲王胤禛,就把这事儿从头到尾都说了,把胤禛气得,叭!把茶杯都摔了。胤禛心想:这和尚真是粗暴无礼。“快快快!”把人找来,去叫大夫,把大夫找来给刘俊接骨。骨给接上了,吃上接骨丹,吃了止痛药。
  刘俊正在屋里着急呢。正赶这时候,童林回来了。刘俊把以往的经过讲说一遍,就见童林剑眉倒竖,虎目圆翻,用手点指帽儿山铁扇寺:“济源、济慈欺某太甚!俺童海川岂能与尔善罢甘休!”老剑客龙善伯也过来了:“海川呀!你帮我的忙,我也得帮你的忙!我呀,非得卖卖老不可,非得用墨角棒打死公孙越,给咱孩子出气!”“打,不打不行啊!”哗!引起大家的公愤,各拉兵刃,要大闹铁扇寺。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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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3 08:25:15 | 只看该作者
第一五五回 雍亲王卧病甘家堡 杜清风寻衅饮马河
 且说童林童海川和老剑客龙善伯听了刘俊的话,气冲牛斗。老少英雄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到铁扇寺,与这些贼人决一雌雄。后来是震东侠把大伙儿劝住,让大家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明日再决一死战,大家这才分别休息。
  到了次日,天光渐亮,童林早早地起来,到院里头先活动活动筋骨,正在这么个时候,泥脚僧张旺过来了,声音挺低:“师叔,王驾千岁身子不舒服,昨天晚上又犯病了。”童林一听,脑袋“嗡”地一声,他就怕雍亲王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吃罪不起,急忙转身奔东院去看雍亲王。结果到屋里一看哪,雍亲王靠着枕头在床上坐着,震东侠和北侠正在这儿陪着闲谈。海川这心才放下点儿,紧走两步给雍亲王请了安:“王爷,听说您不自在?”“哎!海川哪,你坐下。昨晚上又有点犯病,觉着胸膛发热,两眼发紧。我摸了摸头有点发烧。本来想叫你。看你们累得这个模样,我于心也不忍。今儿早晨起来到茅房去,好险没摔个跟头。正好碰上东侠和北侠,我就把这事儿跟他们说了。”“爷,是不是找个大夫看看?”“不必啦!海川哪,快点吃早饭,吃完了咱们好奔铁扇寺赴会。”海川一皱眉说:“爷,您身体这么虚弱,我看咱们延期吧!”“不不不,海川!怎么说这话呀?就因为咱们延期一天,刘俊让人家打了,还说些不三不四的闲话。哪能再延期呢!”“这事儿是万万使不得!您身体这样,怎么能去呢?”“我看这样吧,海川,今儿个我就不去了。你率领老少英雄照样赴会,别耽误正事儿。我躺个一天两天的也就恢复了。”
  童林跟东侠一商议,也只好如此。但是,雍亲王要不去,家里还得留人,一旦有个三长两短的,谁能够吃罪得起!经过大伙儿一商议,把原班人马分作两拨,由童林和老侠客龙善伯、武林武士同、小侠龙小臣以及各位侠客二十余人,赶奔铁扇寺赴会;把震东侠、侯二侠、北侠、南侠、甘风池、丁瑞龙、铁三爷等人全留在家里,保护雍亲王的安全;把小弟兄们也分成两拨,刘俊在家养伤,泥脚僧张旺、夏九龄、司马良、洪王尔留在雍亲王身旁;把牛儿小子、虎儿小子都留在家里头,剩下的小弟兄跟随童林前往。
  去的人兴高采烈,不去的人心里不太高兴。像这样的盛会,每次参加都受益不浅,若不去呀,就好像丢了什么似的。但是童林话已出口,谁也不敢反驳。就这样做了决定。童林饱餐膳饭以后,率领大家赶奔帽儿山铁扇寺。
  按下童林他们去赴会不提,单表家里的人,这会儿可肃静了不少。一个是走了一半的人,二一个是雍亲王有病,谁也不敢惊动,就在自己的屋里头悄悄呆着。有躺着的,有看书的,有的两眼出神惦记铁扇寺的事情的。单说雍亲王躺在屋里头,心里头也是七上八下啊。雍亲王一摆手,让北侠、东侠都回去休息。他闭着眼睛考虑铁扇寺的事情,恨自己的身子骨:我要没病该多好!今天要去呀,回来就起不来了,又给海川找不少麻烦,拖累众人,感觉于心不忍。雍亲王一想啊,我好好睡一觉,大概醒了也差不多了。也不知海川他们是输赢胜败。雍亲王心里一烦闷,就睡觉了。整个甘家堡一片寂静。
  按现在钟表来说,上午十点钟,从甘家堡的庄子口来了四个人。这四个人比比划划,大摇大摆,直奔南口儿。这块儿有甘风池联庄会的庄丁。自从比武以来,这块儿是戒备森严,而且甘风池和童林都关照过:这里住着雍亲王,一旦出了事儿,谁也不好交待。所以,这庄丁格外地精神,各拿刀枪棍棒,往来巡逻。对本地人当然不能刁难;对外来人,瞅着眼生的,当然必须要盘问。这庄丁一看,这四个人不认识,身上都带着家伙,庄丁一过来横枪给挡住了:“四位,请留步!”呼啦过来十几个庄丁,把路给堵住了。就见这四个人停身站住,为首的是个出家的老道,老道微含一笑:“怎么,进庄子都不允许吗?”“仙长,您别生气!现在情况特殊,帽儿山铁肩寺正在比武期间,双方不得不加强戒备。因为瞅着你眼生,我们必须得盘问盘问。”“那……那好哇!你们打算问什么呢?”“你们四位打哪里来,尊姓大名,为什么事儿,这个您得登一下记,经过我们庄主允许才能放进。”“你们庄主是谁?”“甘风池甘老侠客。”“哈哈哈哈!老匹夫甘风池跑到这儿独立为王来了!噢,这是他的天下,他一手遮天,我告诉你,这个村庄是大清国,这条道儿是国家的官道,任何人都有权在这儿出入,甘风池他根本管不着!三位,随我进庄!”往里硬闯,那庄丁能让吗?这么一拦不要紧,老道把手伸出来了,冲着这几个庄丁一指道:“你们还想撒野吗?哼哼!别动,别动,别动!”用点穴法,九个庄丁全动不了地方了。这个老道把巴掌在他们面前一晃:“看见没,贫道有好生之德,不然的话,手起掌落,砸碎尔等的脑袋!”
  “三位,随我进庄!”大摇大摆这四个人就进了甘家堡。他们四人进了大街,往北一拐,打听甘风池的家。有人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就告诉他们了:“噢,您往前走,那个又高又大的黑门楼就是甘大侠的家!”“多谢!”四个人来到甘风池的门前,停身站住,往里头看看。再一看高大的门楼,上头有门灯,下头有板凳。门开着,里边的人是出出进进。老道站住高诵佛号:“无量天尊!门上哪位听事?”这家伙的声音非常洪亮,就惊动了里边的伙计。伙计跑出来一看,没见过,道:“啊,道爷,你们找谁呀?”“请问这是隐逸大侠甘风池的家吗?”“不错,正是呀。您找我们老侠客?”“非也。我听说这儿住着个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林。他在家吗?”“仙长,真对不起!童侠客吃完早饭,领着人赶奔铁扇寺赴会去了。您有事,最好到铁扇寺去找。”老道一皱眉,回过头去跟那三人耳语了一阵。商量了多时,老道又回来了:“请问,既然童侠客不在,都谁在家呀?”“那就看您找谁了。隐逸大侠甘风池和另外其他的侠客都在。”“震东侠侯廷在不在?”“哎,在。”“麻烦您给他送个信儿,就说贫道求见。”“好唻,仙长略等片刻。”这个伙计说完转身往里走,一直来到东侠的屋里头。
  震东侠在屋里正喝水,上首坐着北侠秋田,下首坐着南侠司马空,铁掌李元、二侠侯杰、丁瑞龙、铁三爷众人都在座。大伙正议论铁扇寺的事儿,估计这时可能交了手了。究竟龙善伯能否取胜,宝棒胜得了宝棒不,这玩艺儿实在令人担心哪!
  正在这时候伙计进来了:“回东侠的话,门前来一道长,领着三人,说要求见您。”“噢!哪儿来的?”“没说。他非见您不可!”“待我观看。”震东侠站起来往外就走,可这些人在屋呆着也没事,心说,大概是来了朋友了?是我们请来帮兵助阵的?怎么这会儿才来?大伙儿也就跟着出来了。
  单说东侠出了跨院到前院,等来到门口,东侠闪目一看,不由地激冷冷打个冷战。不但震东侠吃惊,后边的各位老少也无不惊骇。就见对面这老道,身高八尺挂零,长得是大骨架,这人瘦得是皮包骨。挺长一张大驴脸,从脑门儿到下巴能有一尺二寸长。面如瓦灰,皱纹堆累,两道大抹子眉,一对三角眼,眼角往下耷拉着。大趴鼻子,菱角口,满嘴黄板牙,颌下散满一部花白须髯,头上戴着白绫色道冠,身穿白绫色道袍,腰系一根儿麻绳,背背宝剑,手执拂尘,二目如电哪。人们认识他,这就是剑山蓬莱岛出了名的剑客杜清风。
  这个杜清风在三月三的亮镖会的前后,一再找童林的麻烦,而且在亮镖会上他再次登台献艺,跟童林比试较量。这帮人都见过,知道这老道最不是东西,尤其是使大家最难忘的是雍亲王的眼睛被弄伤了,就是他的主谋。这小子今儿怎么跑这儿来啦?往杜清风身后一瞅,那还有三人:头一个是个黑大个儿,长得阔口裂腮连鬓胡子碴,那胡子好像去了尖的钢针似的,怪眼圆翻,体格健壮。再看这家伙手中拎着个长条的包袱,蹬着双洒鞋,二目如灯。人们也认出来了,这个就是跟童林对掌的那个野飞龙燕雷,也是剑山的。挨着他是个老头儿,长得酷似二侠侯杰,但是比侯杰魁梧一些,大奔颅头,翘下巴。面如冠玉,一部白须髯,穿青挂皂,小辫在后脑勺盘着,手里拎着长条包袱,怎么看怎么像个南极仙翁。这个人也认识,正是赛南极诸葛洪图。这三个人在公主坟跟童林伸过手,把海川好悬没累吐血呀,几乎轻生丧命,就是这三位。后边跟个和尚,一瞅这和尚长得墩墩实实,好像雕刻的石像;一对怪眼圆翻,大趴鼻子鲶鱼嘴,皱纹堆垒;大秃脑门子,身后背着蒲团,灰布僧衣,下边开口子僧鞋,腰里别着一条铁杵,咧着嘴在后边站着,一言不发。究竟这和尚是谁,谁也不认识。
  侯东侠心中暗想:坏了!海川不在,仇人找到门上来了!哎呀!这是铁扇寺派来的,还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的?甭问,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看样这儿要出事。侯东侠一想:海川不在,最好别把这事惹起来。我呀先问问他们来的意图。
  东侠想到这儿,迈步过了门口儿,下了台阶,冲着杜清风一拱手:“老剑客别来无恙?侯廷有礼了!”杜清风看了看侯大侠:“哼哼!不敢当!不敢当!东侠,你还认识我吗?”“那哪能忘呢!三月三亮镖会的事就在眼前。我见过仙长的面,怎么会忘掉呢?”“哟,那认识我就行。东侠,我来找童林来了,听说他不在。你是他的好朋友,那有事儿我就跟你说了。”“好。此地并非讲话之所,请四位到里边说吧。”
  东侠为什么这么做呢?先礼后兵,这儿不是战场。有多大仇先撂到后边,把话得说清楚。就这样,震东侠把他们四个人让进客厅。
  到了屋里,分宾主让座,仆人献茶。震东侠拱手:“杜老剑客,您找海川究竟干什么呢?”“唉唉,东侠,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你说我找他干什么?难道说那么大的跟头算是白栽了?难道我就认可丢人了吗?我找童林没别的事,我要报仇雪恨!他抛钺亮剑削掉了我的道冠,伤了我的头皮,这么长时间才好呀!让我当众丢丑,至今想起来我仍然气攻两肋。今儿个我约了好朋友,要跟童海川比试掌法,结果还扑空了,倒霉不倒霉!”“噢,杜老剑客!如果你们非要和童林比,那么你们就赶奔帽儿山铁扇寺,他们都在英雄会上。老剑客乐意去,我派人把你们送去。如果说累了不愿意去,我可找个地方叫你们休息,等候我童贤弟。两条路请仙长挑选。”
  杜清风一看,震东侠挺客气,够意思,就没话可说了。回过头跟野飞龙燕雷商议:“你看呢?”燕雷这小子比野驴还野,把掌中的茶杯拿起来,啪!摔了个粉碎。这混小子站起来了:“侯廷,童林不在,你们是不是童林的好朋友?你们是不是他的帮凶?他不在可以,今天爷先拿你们练练手,杀你们十个八个的,出一出我胸中的怒气!”这小子火儿大了,当年叫童林一掌震得大口吐血,他至今未忘啊!您说这屋里都是成了名的侠剑客,他跑这儿来拍桌子摔茶碗,谁能受得了哇?北侠秋田就站起来了:“燕雷!你不要过分猖狂!这是什么地方?这是饮马河甘家堡,隐逸大侠曾风池的家,这不是在你的剑山蓬莱岛!你呀,给我老实一点!乐意呆着,你老实呆着;不乐意呆着,给我滚!敬酒不吃吃罚酒,老朽可不是好慧的!”北侠这么一喊,早惊动了院里的众人。坏事包孔秀、泥腿僧张旺、司马良、夏九龄、洪玉尔、其他的伙计、各位英雄,全把大厅的方门儿给堵上了。大伙儿一看:怎么着,找童林比武,那不找茬儿吗?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这就要伸手。燕雷哈哈一笑:“啊,到了你们这一亩三分地了,你们都觉着有了把握了!我告诉你们,我燕雷来者不惧,惧者不来!今天既然来了,我就没打算好!童林不在,我就端了他的老窝!”话说到这儿,双方闹翻了。
  再看燕雷一脚把窗户蹬开了,飞身形跳到天井当院。杜清风、诸葛洪图,还有那个和尚,都跟着出来了。一字排开,站在北面,指名唤北侠:“老匹夫,你出来!我们知道你是童林的好朋友,你是童林的帮凶!童林不在就拿你顶账!你过来!”北侠甩衣服拽大宝剑,也跳到天井当院。
  震东侠一看哪,没法儿往下压了。本来呢,想息事宁人,没想到这几个东西太野啦。特别是那个野飞龙燕雷,当初就见过他,人情不懂,今天是倍加猖狂。震东侠无奈,一点手,众人全跟出来了。大家一字排开,站在南面。
  单说北侠,手持大宝剑,点手唤燕雷:“你过来!今天咱俩分个上下高低!不是鱼死就是网破!”燕雷哈哈大笑:“老匹夫,你还值得我一揍吗?今天,我找的是童林哪;可惜童林不在,你当了他的替死鬼!”再看燕雷把包袱打开了,从里头取出虎尾三节棍。
  这三节棍是三节,用铁环子把它连在一块儿,乃是镔铁纯钢制造,一节长三尺三,三节就是九尺九,再加上环子,就是一丈挂零。
  燕雷是一员猛将,再使这三节棍,无异于彪虎生翼呀!他把三节棍操起来,哗(口楞)(口楞)(口楞)(口楞)直响,在掌中一抖,直奔北侠,两人话不投机,战在一处。
  说到这儿,咱得介绍介绍,这四个人从哪儿来呀?是不是铁扇寺的人把他们派来的呢,不是。因为杜清风前面在北京让童林当众把他打败。那段书叫“抛钺亮剑”。童海川扔出子母鸡爪鸳鸯钺,杜清风光顾接钺了,没小心童林从腰里把宝剑“秋风落叶扫”拉出来,唰!把道冠给削掉了。由于他躲得慢点了,把脑瓜皮给削去一层,杜清风当众丢丑。这小子怀恨在心,等回到西直门永发镖局,他立即主使宁五暗使毒计害童林。结果没把童林害了,倒把雍亲王胤禛给害了,使童海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到了金凤山逆水寒潭,取回了八宝鸳鸯露,给雍亲王治好了眼睛。杜清风一看,一切都失败了,一赌气回到剑山蓬莱岛。
  这剑山就在四川。他回到剑山的时候,碰见他的朋友,把经过讲述了一遍。大伙儿就问他:“老剑客,你怎么就落得这么狼狈?”“咳,别提了!没想到闯江湖六十余载,竟败在一个大老赶之手!如今落一个身败名裂啊!不光我败了,野飞龙燕雷叫童林给打吐血了,我的朋友诸葛洪图也叫童林给打败了。给剑山蓬莱岛的人简直丢尽了脸面!”有人就问:“那仙长,您就忍气吞声不成?”“不!人为一口气,佛为一炷香。这气这仇我是非报不可!”大家一商议,找谁报这仇呢?找大帅谭天谭桂林。谭桂林有个绰号,叫蓝天第一手。那也是成了名的剑客呀,是英王富昌手下的大元帅,掌管剑山蓬莱岛的军权。要论能耐,那是头一等。他跟军师云台剑客燕普相并列。
  要知谭大帅能否给杜清风报仇,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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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3 08:25:40 | 只看该作者
第一五六回 谭桂林面拒杜清风 鱼骨寺挑动石头僧
 且说杜清风发誓要报仇之后,就在回到剑山的第三天,带着诸葛洪图、野飞龙燕雷去求大帅谭天。这谭桂林把他们接进大帅府,置酒款待。在酒席宴前,杜清风就把这次去北京参加三月三亮镖会的经过向大帅说了一遍,最后请求谭桂林出头帮忙。谭大帅一笑:“仙长,我看有点小题大做了吧!”杜清风就一愣:“大帅,您说这话什么意思?”谭桂林一笑:“仙长,这您还不明白吗?童林算个什么东西!他无非是个种地的农夫,偶然遇上好机会,学了几招粗拳笨脚。要说他如何如何了不起,我不相信。但是他还有一伙儿帮凶,确实挺厉害。我看仙长啊!你先把这气压在心里,迟早得有一天,童林得到咱们剑山来。他不来是他的便宜,他要是来了,我定叫他有来无回!那个时候,再给你们三位报仇。你们看怎么样?”杜清风晃晃头:“大帅,就怕他不能来,那得等到何年何月呀?”谭桂林说:“剑山蓬莱岛这么多的事情,我能不能就为了你们仨,离剑山去找童林呢?这不叫小题大做?这不叫因小失大吗?你们三位别往下说了。本帅主意已定,我现在不能去找他。”杜清风三个人怎么哀求,谭天也不答应。这三个人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他们回到站殿将军府,三个人越想越不是滋味儿。心说话:你谭天端架子不理我们,我们再另想办法。后来他们又到剑山蓬莱岛的后山。后山有一座古庙,叫“鱼骨寺”。鱼骨守住着师徒爷儿俩。老师叫鱼骨罗汉,法号了因;徒弟叫石头僧。这爷儿俩是当今的高人,谁也惹不起。英王富昌没到剑山之前,这爷儿俩就在这儿出家。富昌开辟了剑山蓬莱岛之后,拿这爷儿俩奉若神明,年供柴月供米,不断地施舍。每逢年节,就把这师徒请去列为上宾,由英王亲自倒酒布菜,张口师父长,闭口师父短。究竟是为什么呢?就因为人家武艺太高,英王打算有一天用人家,不得不跟人家打溜须。这师徒二人呢,也有自己的打算:我们是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管你什么英王还是大清呢,都跟我们没关系!谁对我们好,我们就向着谁。因此,他们对英王也很支持。英王有意加封这爷儿俩当护国军师,被这爷儿俩给拒绝了,但是有话:如果你老人家遇上不如意的事儿,尽管跟我们打招呼,我们爷儿俩是尽力而为。出于这么一种关系,剑山的人跟这两师徒都很熟悉。
  杜清风、诸葛洪图、野飞龙燕雷也经常到鱼骨寺跟人家学习拳脚。这次杜清风把这爷俩想起来了。三个人带着礼物到了鱼骨寺。一叫门儿,小和尚把庙门开开了,都认识,这三位都是英王富昌手下的站殿将军,赶紧到里边送信儿。时间不大,石头僧从里面接出来了:“哎哟!三位这是从哪儿来?”“从前山。”“请到里边吧!”
  石头僧把他们三位让到自己那屋,命小和尚泡茶在这儿招待。石头僧一瞅:杜清风脑袋上包着药布,野飞龙气色也不太好。心里有点纳闷儿:“三位,这是怎么啦?难道说身体不爽,这是怎么受了伤啦?”“无量天尊!”杜清风未曾说话口打咳声:“大师父,我们丢了人啦!”“哟!杜老剑客,就凭你们三位这么高的身份,这么好的武艺,还能丢人!怎么丢的?贫僧倒愿闻其详。”“唉!师父,您别提了!人后有人,天外有天。当今出了一个震八方紫面昆仑侠,叫童林。这小子真厉害!奉师之命要别开天地,另兴一家武术,就是振兴武当。这个人不但武艺高强,而且眼空四海,目中无人,把咱们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全没放在眼里,见谁打谁。这次我们到了北京,正赶上三月初三亮镖会。我们三人全参加了,结果在比武台上纷纷败北。贫道我这脑袋就是叫童林的宝剑给削的,燕雷被打得大口吐血,还就是诸葛老剑客好一些,也是大败而归。我们三个人是越想越窝囊,越想这口气越出不来,实在没办法了,这才来请见师父。贫道有意请师父出头,助我们一臂之力,去找童林,给我们报仇雪恨!”石头僧闻听哑然大笑:“三位,这个童林几个脑袋?几个胳膊?”“咳,跟咱一样,一个脑袋两胳膊呀!”“他不也是个人吗?”“当然了,他也是人。”“贫僧就不信,他有这么高的本领!如果我要到了北京亮镖会上,一掌我就把他打成肉饼!你们相信不?”“哎呀!太相信啦!事先没有这种准备,因此我们才吃了亏。也知道师父您有这种能耐,故此才来相求。师父要这么说,您一定能给帮帮忙了。”“哎,这么办吧,你们三位先稍坐片刻,我得禀明我老师。只要他老人家答应了,我就跟你们下山。”“哎呀!拜托拜托!”说着把礼物递过去。
  石头僧拿着礼物到后边经房,他师父鱼骨罗汉正在诵经。石头僧在门外等了一会,听见里面木鱼不响了,他咳嗽一声,这才进屋。鱼骨罗汉一看徒弟拿着不少礼物,就是一愣:“孩子,这是怎么回事儿?”“师父,这是英王手下的站殿将军杜清风、诸葛洪图、燕雷三位老剑客给您送来的。”“不年不节,因何送礼?”“师父,您这还不清楚吗?这叫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哇!他们三位来求咱爷俩来啦!”“什么事情?”石头僧就把经过讲说一遍。大和尚闻听,蚕眉倒竖:“阿弥陀佛!噢,有这等事情?徒儿,你是怎么跟他们说的?”“我说了,我要请示老师。师父同意,我就跟他们下山;师父不同意,我就不去。”“徒儿,此事万万行不得!你不能下山!”石头僧听完就一乐,问道:“老师,为什么呢?”“咳,你想,剑山尽是高人哪!站殿将军、七十二家宿将、军师、大帅,都是剑侠的身份。因何他们自己人不去呢?反倒让你我师徒帮忙,这不是反客为主了吗?再者说,你我乃出家之人,最好少干预这些事情。你到外头告诉他们三位,就说庙中有事缠身脱离不开,请他们另求旁人。”“师父,咱们素日跟这三位处得不错,人家都是剑客的身份,张一回嘴不容易。尤其这次亲自来相求,恐怕却之不恭吧!”“嗯——”鱼骨罗汉把脸往下一沉:“为师打定主意,不必多说!”“遵命!”石头僧不敢往下再讲了,他知道老师的脾气。
  石头僧退出老师那里,把礼物拎到自己屋里。他一进屋,杜清风他们就看出不妙来啦:“老师父怎么说?”石头僧晃晃脑袋:“不行!我师父不允许,无可奈何呀!”杜清风心里不痛快:这老和尚怎么这么不近人情呢?有心亲自去找,又一想:不行,要叫人家给碰回来,我这脸往哪儿搁呀?没办法,回去吧。因此,三个人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三人回到站殿将军府。这三个人憋得就甭提了,终日里愁眉苦脸。有一次到后山闲蹓跶,又碰上石头僧了。三个人把石头僧围住,苦苦地哀求,最后把石头僧实在逼得没办法了,眼睛一转,有主意了:“三位,这件事情切宜保密,不能外传。要传到我老师耳朵里,他说什么也不能让我走哇!咱定个时间,我借口下山办事儿,咱四人会齐了偷着走。到那地方把童林打完,咱就回来了,即使我师父知道了,生米也做成熟饭了,你们看怎么样?”杜清风把大腿一拍:“此计甚妙!要那么着,三日之后我们三个人到剑阁。剑阁东关里有一个店房叫马家老店,我们在那儿等着你。您可千万要到哇!”“好啦!三天之后马家店不见不散!”他们四个人商量好了。
  杜清风他们回到剑山,先见军师云台剑客燕普。他们跟燕普的关系相当好,几个人也合得来。跟大帅谭天还差着那么一层。杜清风见着云台剑客,把要求提出来了,我们让童林给打了,这口气出不来,要二次下剑山,找童林报仇。无论如何,军师你得答应!这云台剑客也有私心。前者他也到北京去过,本想露个大脸,没想到大败而回。那段书叫“四剑会云台”,这四剑就是江南的四小名剑庄道勤、何道源、尚道明、李道通。让这四个人儿把他打回来了,云台剑客也憋着一股火儿。有心下山报仇,山上的事儿太多,难以张口。如果杜清风他们去了,也能代替自己出口气,所以慨然应允。
  军师这一批准,他们可以出剑山了。三个人带好兵刃和足够的川资路费,离开剑山,赶奔剑阁。到了马家店。找间房子住下了,等候石头僧。等到了日期,石头僧真来了。杜清风喜出望外,真是言而有信。石头僧晃晃脑袋:“我去的日子可不能多,最多一个月我就得回来。我跟我师父请的假,我说我上华山采药,我可没敢说去找童林哪!这件事要让我师父知道,我非受责备不可!”这四个人起身走了。
  哪儿找去?后来一打听,童林领着人到云南帽儿山参加九月九日重阳会。所以这四个人径直到了云南昭通府。住下之后,杜清风一打听,这次盛会规模空前,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的门长、各派的派主、各地的教主都派人参加了,连海外派的人都来了不少。真是难得的机会!跟石头僧一商议:“师父,是不是咱也报个名参加这个盛会?在大伙儿的眼目底下把童林这小子宰了!”石头僧连连摆头说:“不可!不可!不可!贫僧我这次来是偷着的,难道你们还不知道吗?到那块儿一报名,谁不知道哇!这事儿要传到我老师的耳朵里,我可受不了哇!三位,此事不妥。”杜清风说:“那您打算怎么办呢?”“好办呐!咱别凑那个热闹,咱跟童林单打独斗。知道他在哪儿住,把他调出来定个地点,咱一比不就完了吗?神不知鬼不觉,何必把此事传扬出去呢?”“嗯,也好。”四个人商量好了,所以没奔铁扇寺。
  经过多日的了解,他们才知道童林住在饮马河甘家堡,住在甘风池的家。故此今儿个才找来,结果还是扑空了,闹了半天童林和龙善伯、张方等二百四十多人去赴会去了。要按杜清风的意思呢,那就找到铁扇寺去。燕雷不干,燕雷认为:童林虽然不在,这些人都是他的帮凶,怎么也得放倒几个,先出口气儿,然后再收拾童林。杜清风一想也对,因此这才变脸。这就是他们来的经过。
  咱们简短捷说,书归上文。野飞龙燕雷拽出虎尾三节棍和北侠秋田战在一处。北侠一看,这燕雷的能耐可长了,不由地暗中吃惊。原来燕雷自从在北京失败之后,回到剑山立志要报仇,他就下上功夫了,把这条三节棍练得出神入化,二五更的功夫始终没有断。故此,这能耐才突飞猛进。北侠跟燕雷战到四十几个回合,一个没注意,大宝剑碰到三节棍上了,当啷一声,把宝剑就震飞了。北侠吓得一抖手,转身刚要走,燕雷哗啦!把三节棍一晃:“老匹夫!你给我死在这儿吧!”抡三节棍奔北侠后脑便砸。正在这紧急关头,南侠司马空晃宝剑上来了。南侠用宝剑向外一挡他的三节棍,嘡啷啷啷!棍是推出去了,把南侠震得膀臂发麻,“流彩虹”好险没撒手,北侠利用这个机会才逃回本队。
  再说南侠把宝剑一晃,高诵法号:“无量天尊!燕雷匹夫,你太猖狂了!贫道司马空陪你走上几趟!”“哇呀——”燕雷哇哇怪叫,晃三节棍奔南侠来了。三十几个回合过后,南侠也不是他的对手。
  正在这时候,两个大傻小子牛儿小子和虎儿小子跑出来了。童林怕他俩惹祸,把他俩留在家里了,还对了。牛儿小子手里拎着独角娃娃槊,虎儿小子手里拎着紫金降魔杵。这两个跟显神通一样,从后院扑到前院,一边跑一边喊:“哎!哪儿来的杂种,跑到家里来折腾来了!把他砸成馅儿饼啊!众位闪身啊!”老少英雄往左右一闪,两员大汉这才冲进来了。牛儿小子一看南侠正跟一个黑大汉伸手,牛儿小子大喊:“仙长,你先躲在一边儿去,把这大个儿交给我!”司马道爷本来就要敌不住了,一听有人接应,正称心意,虚晃一剑,跳出圈外。
  南侠一看是这俩傻小子。就见牛儿小子、虎儿小子拎着家伙闯进重围。牛儿小子把眼睛一翻,先给燕雷相相面:“哎,我怎么瞅你挺眼熟的呢?在哪儿见过?”燕雷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傻蛋!你把我忘了,咱不是在北京见过吗?我还打过你呢!”哎哟,牛儿小子想起来了:“对对对对,那回我师哥派我们送你上店房,你小子横挑鼻子竖挑眼,后来非要动手不可。爷爷我跟你伸手了,让你他妈的给打吐血了,对不对?”“不错,就是在下!”“好小子,你把我打完了能拉倒吗?送到门上来了,牛儿小子岂能与你善罢甘休?你着家伙!”抡大槊就砸,燕雷用三节棍往上一架,镗啷啷啷啷,半天空中打了一个雷闪,两人就战到一处。
  虎儿小子叫甘虎,跟牛儿小子好得不分彼此。这就叫什么人找什么人,什么兽找什么兽。这俩傻蛋儿处得正经不错,形影不离。虎儿小子一看,他的好朋友交手啦,能袖手旁观吗?晃动紫金杵,他也上来了:“哎!牛儿小子,咱们俩人打他怎么样?”“太好啦!”“一边一个!”三猛战在一处。
  野飞龙燕雷一边打一边生气:要说收拾童林哪,不费劲。可恨的就是童林的这帮爪牙!拿眼前的这俩小子来说,多厉害呀,将猛兵不熊,要不把这帮人除掉,要想收拾童林,势比登天还难!今天爷爷我是一个也不留哇!呼(口楞)(口楞)(口楞),嗖嗖嗖嗖嗖,他一棍紧似一棍,一棍快似一棍,一个人力敌二猛。三个人打了个势均力敌,不分上下。
  杜清风在旁边一看,恐怕燕雷有失,急忙把拂尘卷卷塞进腰里,从背后拽出七星丧门剑:“无——量天尊!燕雷贤弟不必担惊,贫道助你!”唰一声,飞身形摆宝剑,就想加入战群。在旁边的隐逸大侠甘风池看见了,恐怕儿子跟牛儿小子敌不住他,甘老侠客甩衣服拽宝剑挡住杜清风。
  “杜清风,来来来!老朽不才,陪你走上几趟!”“好!甘风池,甘风池,你打起隐居的旗号,隐姓埋名,不出头露面。哪知道这都是假的!你跟童林一个鼻孔出臭气,穿连裆裤子,你也给童海川抱粗腿捧臭脚。你就是贫道的仇人,我先把你宰了,再宰你的一家子,然后再找童林报仇!”唰!宝剑直奔甘风池的面门。甘老侠客使了一个白蛇吐芯,直奔杜清风的颈嗓。杜清风闪身上步,剑走下盘,破甘风池的双脚。甘风池点地往空中一纵,宝剑走空。老侠客刚往下一落,唰!杜清风剑又回来了。甘风池见势不妙,用剑往外一推,镗啷啷啷,两剑碰在一处。两人斜身绕步,这就战在一处了。
  这一场激烈战斗,互不相让,全把压箱底的招儿拿出来了。甘风池叫隐逸大侠,在侠客当中名列前茅。别看上了几岁年纪,老头的功夫可没扔下,抬腿伸手全有独到之处,把宝剑舞动的上下翻飞风雨不透。然而他面对的强敌杜清风可不是好惹的。杜清风的能耐只在童林之上,不在童林之下,甘风池哪里是他的对手!也就是二十几个回合,杜清风把宝剑一翻腕子,“着!”宝剑直对甘风池的颈嗓。老侠客往旁边一闪身,哪知杜清风把手腕一翻,又是一剑,直奔老侠客的左肋,又一个翻个,奔前心。紧躲慢躲没躲开,这一剑正好挑在软肋之上。幸亏甘风池躲得快点,宝剑扎得不深,皮里肉外扎了一个口子。把甘老侠客疼得“哎哟”一声,跳出圈外。单手提剑,手捂伤口,鲜血顺着手指就淌下来了。徒弟一看不好,赶紧拥上来把侠客扶住,请到屋里头包扎伤口。杜清风嘿嘿冷笑:“咳!闹了半天隐逸侠就这么两下!哪个不服,请过来吧!”可气坏了二侠侯杰:“呔!杜清风你休要猖狂!某与你分个上下!”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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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3 08:26:07 | 只看该作者
第一五七回 真仇敌大闹甘家堡 假张方严惩四恶寇
且说这侯杰侯二侠怒战杜清风,就见二侠侯杰一抖十三节骨子鞭,哗得(口楞)(口楞)响。二侠是个好人,侠肝义胆,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为童林掉脑袋都干。可有一样,老头儿的功夫不怎么强啊。要跟杜清风伸手,差得很大一截。因此空有其心,无有其力。十几个照面之后,二侠就抵挡不住,被杜清风剑里加脚,正蹬在二侠腿上,把老侠客咕咚!蹬了一溜滚儿。杜清风晃宝剑刚要杀二侠,激怒了在一旁的大侠侯廷。
  本来侯廷是个忠厚老实的人,遇事尽量压服,总是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可哪知对面这四个人都蛮不讲理,老侠客实在无奈,这才亮出宝剑小廷锋,与杜清风伸手。二侠利用这机会,从地上站起来,一瘸一拐回归本队。
  单说侯大侠跟杜清风战到一块儿,三十多个回合没分上下。这就看出来侯廷的功夫可不简单啊。杜清风一边打着,一边挑大指称赞:“罢了!还得说东昆仑哪,年纪虽不小了,可功夫相当出众!”但杜清风一想:“你能耐再大,你怎是我杜某的对手呀?你们比童林还比不了呢!”我何不趁此机会要了老匹夫的性命。想到这里,他剑术加紧,嗖——嗖——频频发动进攻。到了四十五个回合,震东侠就冒汗了。老侠客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被杜清风逼得满院直转。在一旁就气坏了铁掌李元。李元操起双棒飞身跳入场内,抵住杜清风。
  要说李元的能耐也不善,但是比杜清风是天壤之别。十几个照面被杜清风一剑刺中左臂,李元是大败而回。
  来了四个贼,就两个伸手的,那两个观战。这么多的英雄抵挡这两人,竟势比登天!
  正在这时候,惊动了屋里的雍亲王。雍亲王因为闹病,没到铁扇寺去。发高烧,说胡话,腰腿疼。他把眼睛睁开,一听,怎么这么热闹?谁跟谁打起来了?“来人哪!”夏九龄、司马良从外屋进来了:“您要喝水呀,还是用什么?”“什么都不用。前院怎么回事儿?谁跟谁伸手啦,还是练武呢?”“哎,这……”小哥俩互相看了一眼,没敢说实话,怕雍亲王着急。“他这……什么都没有。爷,您休息吧!”雍亲王多聪明,从他俩的眼色就看出这里有毛病:“不对吧?你们是不是糊弄我?我到前边看看去。”“爷,您可千万别动!”两个人怎么劝,胤禛也不听。打床上起来,栽栽晃晃奔前院就走,这小哥俩急得直跺脚,在后边跟着。
  等雍亲王转到前院,站到台阶上,长身躯一看,这不打起来了吗?好几个挂彩的,铁掌李元、二侠侯杰、北侠秋佩雨都负伤了。雍亲王一瞅前面这老道,我瞅着眼熟哇,这不是那个杜清风吗?那黑大个子不叫燕雷吗?哎呀!他们怎么找到家里来啦?
  雍亲王心里着急,可是啊,他这一露面可惹了祸了,正好让诸葛洪图看见。这老头儿在后边给杜清风和燕雷观敌瞭阵。他一瞅,从后院出来个人站到台阶上了。雍亲王站这地方也高,诸葛建一瞅,嘿,正是雍亲王胤禛呐!要把他杀死,比杀一百个童林还强得多。想到这儿,他跟身边的石头僧说:“师父,您看看站在高处的那个人儿,您认得是谁不?”“弥陀佛!贫僧不认识。”“他就是当今皇上的四儿子,官封雍亲王的胤禛。没跟您说过吗,他就是童林的后台。童海川之所以有今天,全是他的力量。没想到他也没上铁扇寺,留在家里了。师父,您看应该怎么办?”“弥陀佛!既然如此,老侠客您等着,待贫僧将他生擒活拿!我也不要他的命,把他交给您,送到剑山交英王处置。”
  这个和尚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原来,他很了解剑山的历史。咱们总说英王富昌富保臣,他占据剑山蓬莱岛,另树大旗,和清政府作对。究竟这富昌是什么人呢?闹了半天哪,他就是当今皇上的亲大哥,也就是雍亲王的亲伯爷,一家人骨肉相残。将来咱们说到剑山蓬莱岛的时候,再详细交待富昌的历史。可这个事情石头僧知道。他心说:我要是把胤禛抓住交给富昌,就立下大功一件。富昌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那有多好。石头僧贪功心切,直奔雍亲王。
  院里二三百位都是童林的人,能让他过去吗?独棍神佛铁三爷横大棍把他拦住:“站住!”“弥陀佛!你少管闲事!把道路闪开!”石头僧是硬往里挤,把铁三爷气极了,抡棍就砸,奔石头僧的脑袋。石头僧一看,把大嘴一咧,哈哈大笑:“就你这棍还能砸得动我吗?”把左胳膊往上一横,啪!一棍子正砸在他的胳膊上。人们认为,这一下把他胳膊砸断了。哪料想,不但没砸动,反而把铁三爷的棍子垫起来三尺来高。那位说,什么原因?这个和尚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会十三太保的横练,因此铁三爷的棍子砸不动他。不然的话,他怎么叫石头僧呢?就形容他身上比石头还硬。另外,这石头僧从来没下过山,跟他老师鱼骨罗汉学艺就六十五年。这六十五年,他一点杂念都没有,光往功夫里头钻,硬功、软功、轻功、马上步下、长拳短打,无一不能。不然的话,杜清风能把他搬出来吗?单说铁三爷大吃一惊,哎哟,这和尚身上怎么这么硬?抡棍二次砸,还没等棍下来,石头僧就到铁三爷近前了,抡起巴掌就是一下,正打在铁三爷的肩头上。啪,这一巴掌把铁三爷扇出一丈多远去,当时就动不了地方了。鼓上飞仙丁瑞龙往上一摆宝剑就刺,只见这石头僧往旁边一闪身,宝剑走空了。这和尚把左掌往空中一立,对准宝剑,嗨!就是一个切掌,正好砸到宝剑背儿上,当!一声,把丁瑞龙的宝剑砸折。在场众人无不惊讶。
  丁瑞龙拿着半截宝剑刚一愣的工夫,石头僧到眼前了。啪!这一巴掌正打肩头,打得丁瑞龙一溜滚,动不了地方了。夏九龄、司马良双双往上闯,小哥俩刚一过来,被石头僧一拨拉,东倒西歪想动不能。这就把雍亲王给露出来了。
  胤禛本来有病,身子栽栽晃晃的,靠着一根儿明柱,在这往下看着。突然,他发现一个和尚像疯狗一样向自己扑来了,众人拦挡不住,把雍亲王也吓坏了,他一着急,汗珠子下来了,出了一身透汗,病还好了。
  雍亲王一看不好,“唰!”躲在柱子后边去了,石头僧没扑着他。二次一扑,雍亲王一转圈,又没抓着他。这柱子起了保护作用了。胤禛就转身而走,左躲右闪。石头僧扑六次没扑着。如果雍亲王往人群裹扎也就好了,谁都能保护他。但是人慌失智,雍亲王光知道不好逃走,转身形奔后院下来了。后院没人,人都在前院。这一下给石头僧提供方便了。
  石头僧在后头撒脚就道:“胤禛,你给我站住!你给我站住!”嗖嗖,一哈腰就到了胤禛身后了。这位贝勒爷还真有两下子,因为他跟童林学过几年功夫。嗖!一蹦,蹦进跨院,反手把门儿就关上了,拿顶门儿杠子顶上了。他认为,这样能抵挡一阵。哪知道这石头僧比疯狗还厉害,“咚”一声,这一脑袋把大门儿顶倒,顶门儿杠子都飞了。“呜”一声,进了院了。胤禛一看不好,吱溜进了屋儿了,反手把门儿关好。石头僧过来一巴掌把房门儿打倒,就追进外屋。胤禛一看不好,转过八仙桌,吱溜!跑里屋里去了,让石头僧把门就堵住了,再想出都出不去了。
  胤禛吓得浑身颤抖,站在床旁边,两只眼睛盯着凶僧。石头僧把嘴一咧,哈哈大笑:“哈哈哈哈!王驾千岁千岁千千岁!你受惊了!你别害怕!贫僧无有恶意。您是金枝玉叶,我敢碰吗?但是我有个要求,您听话,乖乖地跟着我走。我把你送到剑山蓬莱岛,跟你亲大爷富昌见上一面。你们爷俩叙叙旧,谈谈心。如果你要不走,贫僧我可要撒野了!”说着话往前跟一步,劈胸一把,就把雍亲王给抓住了。
  这阵儿,老少英雄就追到院里来了。可有一样,远水不解近渴了,还差着挺远一段距离呢。石头僧抓住雍亲王的衣服往怀里一带,雍亲王一躲,哧啦!一声,把雍亲王的衣服给扯破了。
  正在这紧急关头,从雍亲王这床底下,突然钻出一位来。这位一出来,把脑瓜一晃,高声喊道:“呀!呔!大和尚休要猖狂,某家在此!还不给我住手?”和尚一瞅,这位长得小个儿不高,干巴巴一团精气神;脸长得跟鞋底子似的,面黄肌瘦,像个黄病秧子,好似闹大病刚好;脑瓜溜尖像个胡萝卜,尖上还长了一撮黄毛,肉岗子眉毛小黄眼珠儿,鼻子下面稀稀的小胡子,不注意看,就像个大耗子成精,穿一身元青色裤褂,底下是酒鞋,身后背着三棱刮面吕祖套风锥,斜挎百宝囊。
  和尚不认识他是谁。雍亲王一看,哟,是张方。雍亲王心想:我是病糊涂了,还是怎么了?我记得他跟海川去铁扇寺赴会去了,他什么时候回来钻到我床底下去了?这孩子多顽皮!张方回来,海川回来没回来呢?雍亲王不解。
  书中代言,这可不是张方。您看和张方长得一模一样,但他不是张方。是谁呀?就是前者咱们说过的,在黑瞎子岗摔死五只黑熊、救了龙小臣的那位。这个人可太了不起啦!叫什么名字?以后再讲。不知道的就管他叫张方。咱们暂且就管他叫假张方。
  他这一出来,把石头僧吓了一跳:这甘家堡都什么规矩?大白天在床底下藏着?“呔!对面丑鬼,你是何人?”“哎哟!你连我都不知道哇?你算白活了!要问我的老师,乃八十一门总门长欧阳修。我是他不孝的徒弟,病太岁张方是也!”“啊,张方!”石头僧耳朵里都灌满了:说张方是童林的影子,只要有童林就有张方,两个人形影不离。今日为何见了张方没见童林呢?事在紧急,不容多想。
  大和尚一伸手,把张方的领子抓住了:“兔崽子,我摔死你!”嗖,就给摔了。眼看离地一尺多高,绷儿一个跟头,这假张方站稳了,一点也没摔着:“嘿嘿,没摔着!”大和尚气极了,过来又一抓张方。假张方在他裆底下过去了,用他溜尖溜尖的胡萝卜脑袋,照和尚的裆里,当!就是一脑袋,比木头瓶子还硬,正好扎在和尚的粪门上,把石头僧疼得“嗷”地一声,往上一蹦,起来有一丈五尺多高。他忘了这是在屋里。你蹦那么高干吗?顶上是天花板,叭嚓一下,把天花板顶漏了。和尚这脑袋长到顶上了,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石头僧是手刨脚蹬,使了半天劲儿,才掉下来。脸都划破了,鲜血淋漓。和尚下来,再扑张方,假张方一笑:“我说,刚才这滋味儿怎么样?今天你要不服气,我都不用使手,拿这脑袋就把你赢了!”说话之间,三晃两晃,当!一脑袋,正撞到石头僧肚子上,从屋里把他撞到外屋去了。石头僧刚站起来,假张方往前一蹦,当!一脑袋,从外屋又给顶到院里去了。这和尚干脆伸不上手。“弥陀佛!”石头僧从腰里拽出降魔宝杵,抡杵跟张方战在一处。院里人一看,是张方。大伙儿根本不知道是假的。
  大伙儿一想:这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跟大伙儿连个招呼都不打,天生的不是个东西!但众人一瞅,大吃一惊,这小子能耐太大了,跟石头僧动手,就如同老叟戏婴儿。这石头僧成了搬不倒了,根本站不住。左一杖砸不着,右一杖没砸着。张方只要一伸手,他就是一个跟头。啪啪啪啪,连着摔了石头僧十六个跟头。最后石头僧起不来了。
  张方过去用两个手指头一夹这脖子:“别动!”石头僧瞪着眼睛挺着脖,纹丝也动不了啦。“哈哈哈哈!就这两下子,还跑到这儿撒野呀?来来来,我把你拎到前屋去。”张方就像提个小鸡子似的,把石头僧提到了前院。
  这会儿,人们就传开了:“可了不得啦!张方这能耐长了,把和尚给抓住了!”众人无不惊骇。张方把和尚拎到前院,挤进人群,直奔杜清风:“哎呀,杜师父你挺好哇!还认识我吗?”“无量天尊!丑鬼,你不是张方吗?”“不错,不错,正是在下。杜师父,多日不见,别来无恙乎?您呀!真不对,这么大年纪了,在庙里好好念经多好,非要跑到这儿来杀生害命!唉,叫我怎么说呢!您来啦,我也不能不奉陪走几趟啊!来吧,张方陪你走几趟!”
  杜清风能拿他当回事儿吗?摆宝剑就砍,张方往里一钻,靠近杜清风,一伸手把胡子给他揪住了,往下一拽,还喊一嗓子:“留这玩艺儿干什么?”给拽下一绺来。没把杜清风疼死。“好小子!”一宝剑没砍着。张方一转身又给抓下一绺来:“下来吧!”愣往下拽。时间不大,这杜清风有意思了,他的胡子给拽光了半面,还留下半面。“无量天尊!小辈,我跟你完不了!”“是吗!你跟我完不了,我跟你也完不了!”用手一捅杜清风,就见这老道纹丝不动了。
  简短捷说,张方用同样的办法,抓住燕雷和诸葛洪图,把这四个小子全抓住了。别人过来要跟他说话,这假张方一摆手,那意思是:别说话!再看这假张方,一手拎俩,两手拎四个,离开甘风池的家,直奔荒郊。
  时间不大,假张方就把他们四个拎到旷野荒山。回头看看没人,把他们四位放下,用手一推他们的后背,啪啪啪啪!这四个人这才能动弹了。等四个人站起来,面对着假张方,一个个目瞪口呆。杜清风心里想:他妈的,这小子什么时候长得能耐呢?这武艺比童林可高得多得多呀!哎哟!这亏吃得太大了!就见这假张方在他们四个人面前一站,就像训话似的:“站好!谁也不准乱动!哪个乱动,我立刻要了他的狗命!我问你们几个,认得我是谁吗?”“啊——”“说!杜清风你说!”“你是张方。”“咬,对啦!燕雷,你说我是谁?”“张方。”“哎,对啦!诸葛洪图,你说我是谁?”“张方。”“石头僧呢,咱俩头一次见面,好好认识认识我是谁?”“你是病太岁,一点也不假。”“我告诉你们四个,按理说,今天应该一掌一个,一锥子一个,把你们置于死地。但是,病太岁有好生之德,权且给你们记过一次。你们四个可记住,往后再遇上我张方,再干上这种坏事儿,我杀你们个二罪归一。记住没有?”“啊——记住了!”“为了警告警告你们,看见这棵树了没有?”旁边有一棵榕树,五条汉子也搂不过来,树干笔直。假张方到了树前,把单掌一立:“你们四个小子上眼!”咔!一掌,把大树折为两半儿。“你们的脑袋再硬,还能有这树硬吗?哪个不听话,以此树为例!滚!”这四个小子抹身离开树林。
  杜清风暗想:真他娘的怪道!回头看了一眼,就是张方啊!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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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3 08:26:45 | 只看该作者
第一五八回 童海川比武铁扇寺 金莲花会斗公孙越
 话说杜清风等四寇被假张方戏耍了一通,把他们都放了。杜清风满腹怀疑,从这儿回了剑山。假张方也没回甘家堡,进了树林就踪迹不见了。到了后文书,群雄聚会破剑山、真假张方火烧三阳观、大闹剑山蓬莱岛,还有见面的机会,咱们暂且先不提。
  单说家里边的众人,一看张方把四寇拎走,不知他出于什么目的,派人出去观看。回来人说张方也走了,把四个人也放了,众人更是疑惑不解。把院子收拾收拾,众人给雍亲王道惊,胤禛一笑:“咳!方才这一吓,我出了一身透汗,现在反而觉着病体轻多了。各位不用挂念我!不知受伤的几位如何?”这阵丁瑞龙、铁三爷、夏九龄、司马良,业已恢复正常。虽说有几位受伤的,但伤都不重,大家包扎以后也都没事儿了。如今风平浪静,自然就想到铁扇寺的童林,不知海川输赢胜败。
  咱们一支笔难表两家的事,话分两头,再说童林。童林带着龙善伯、张方等二百四十余人来到铁扇寺的后山白沙涧红雁落沙滩。海川一看哪,今天的人比哪天都多。因为铁扇寺比武的盛况,早就不胫而走。从远路来的人成千上万,但见山坡上、树上、道边上全都是人了。童林领着人刚一到,不知是哪位带头给叫开好了:“欢迎童侠客!童侠客来啦!”“哗……!”老百姓掌声如雷,都替童林叫劲儿。童海川向百姓们招手致意,分人群赶奔梅花圈。等童林他们都站好了,抬头往对面一看,铁扇寺的人早都到了。济源、济慈陪着公孙越正在那儿坐着喝茶。
  童林到了之后,让张方过去搭话。张方专爱干这事儿,闻听此言,答应一声,蹦进梅花圈,冲着济源他们一拱手:“二位师傅辛苦了!诸位都挺好哇?昨天晚上睡得都不错吧?”群贼一看是张方,怒目而视。济慈把火儿压一压,站起身来:“弥陀佛!是张少侠客吗?”“不错,正是在下。”“童侠客、龙善伯老剑客可曾来了?”“我说这不都在这儿了吗。”“好!既然如此,贫僧久候多时,现在可不可以比武哇?”“当然可以啦!我师傅让我跟你们打个招呼。哎!公孙越,有种的你下场!跟龙善伯老剑客比试棒法!”
  张方说完回去告诉龙善伯:“龙老剑客,就看您的了!输赢胜败在此一举!”老头子鼓了一百二十成的劲,心说:众人这么替我叫劲,我要是输了,我可没脸见人哪!老英雄甩掉英雄氅,摘了帽子,周身上下紧村利落,从背后拽出墨角双棒,飞身形跳进梅花圈。
  这时公孙越已经下场了,手持一对血美梨花棒,耀武扬威。两位老人这才见面。公孙越面对龙善伯一阵冷笑:“老剑客,别来无恙乎?昨天我等了您一天呐!可惜您言而无信,怎么没到场啊?”“啊,老朽因为身体不爽,故此拖延一天。今日下场也不算晚吧?”“哈哈哈哈!好啦!既然如此,大家都想看咱俩来个宝棒对宝棒,俺公孙越领教了!”“唰!”公孙越把血美梨花棒一晃,放出两道寒光,直奔龙善伯。龙老剑客晃墨角棒,跟他战在一处。他们两个人的能耐不分上下,今天已是第三次对棒啦。两个人心里都是这么想:不分输赢,今天绝不收兵!非要拼出高低来不可。因此,公孙越一伸手就是猛的。这对血美梨花棒上下翻飞,一招紧似一招。老英雄龙善伯更是怀着一百二十分的勇气,抡双棒一步不让。
  简短捷说,他们由早晨打到中午,三百多个回合没分输赢,把两旁的人都看傻了。打到三百六十个回合的时候,龙善伯就要使回光返照绝命双棒。可是没等到使呢,没想到墨角棒正碰到血美梨花棒上,耳中就听到“叭”地一声,把龙善伯吓得一哆嗦。再看,把宝棒震折,两只墨角棒折了一对。龙善伯吃惊非小哇!这可不是自己的能耐不行,是家伙不好使唤。老头子又心疼、又着急、又上火。正一愣的时候,上了当了。公孙越得理不让人,上边棒一晃,底下就是一棒,奔向老头的双脚。龙善伯旱地拔葱往上一纵,单棒走空。老头双脚刚一落地,公孙越反手一棒,直奔后背。龙善伯躲闪不及,正打在后背上。啪!把龙善伯打出三丈多远,一个跟头摔在地上。
  全场的人哗一阵骚乱,这才知道公孙越的厉害。铁扇寺的人鼓掌喝彩,拍桌子、打板凳,大喊:“公孙越大师可了不起,我们又打了胜仗了!打得好!”再看济源、济慈喜上眉梢,乐得跟弥勒佛似的。
  童林这边人大吃一惊。童海川带着张方赶紧扑过去,抢救龙善伯。就在这时候,就见龙老剑客从地上起来了,大口喷着鲜血。老头儿心里还明白,觉着这脸就像火烧似的难受,心赛油煎一般。老头儿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觉得对不起童林,对不起各位侠义英雄。大伙儿把我捧到天顶上去了,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我怎么这么没出息,我怎么这么没能为!我这一输,大伙儿的心里该多难受哇!哎哟!我白活了,我没脸见人了!
  龙善伯一头奔西北就下去了,分开人群落荒而走。童林和张方追出来了:“老剑客留步!”“老剑客等一等!”怎么喊,他也不站住。等两个人追到山脚之下,再找龙善伯,踪迹皆无。上哪儿去了,谁也不知道。海川长叹一声,跟张方这才回来。可是龙善伯的徒弟武林武士同、他侄儿龙小臣,眼泪汪汪:“童侠客,我得找我老师。”“我得找我叔叔去!”童林点点头:“二位,你们辛苦吧!我现在事多缠身,实在分不开身,就求你们二位跑一趟吧!”“哎!”两个人在后边就追。
  按下童林暂且不表,单表龙善伯手里还拎着这半截墨角棒。他一边往前跑一边吐血,哇一大口,跑几步哇又一口。老头儿怎么用气功,也压不下去了,就觉着后背像刀割一样的疼啊!尤其老头儿的心难受,一边跑一边想:我不能活了,我找个没人儿的地方,我死了就得啦!世界上再不要脸的人还有比我不要脸的吗?我辜负了大家的希望,我没脸见人哪!因此,老头儿像疯了似的,一口气跑出好几十里地来。
  往前一看,有一带密林。老头儿就进了树林了。到这儿就跑不动了,一屁股坐在一棵树下,把这对半截的墨角棒往身旁一放,老头儿眼泪滚滚呐!没想到我龙善伯闯荡江湖六七十载,今天这跟头栽得这么暴,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老英雄想到这儿,又把那半截墨角棒拿起来了。就我这对兵刃是宝中之宝,宝刀宝剑都不能伤它,怎么就被公孙越的血美梨花棒给打折了呢?这不是天意该着吗?这不是逼我死吗?看来墨角棒打别人是打不了啦,打我自己还行啊!就别指望别的了。老英雄使足了力量,就拿这半截的墨角棒,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嘿,使出最后一把劲儿,就打算自杀身亡。
  这时从树后边转出一个人来,把龙善伯的手腕子给抓住了。这只手好像钢钳夹住一样,龙善伯动都动不了啦。“啊!”老英雄一愣说:“这是谁?”甩脸回头观瞧,一看身后转过一个小伙儿。这小伙儿长得可太漂亮了,十八九岁,头梳日月双抓髻。系着五彩头绳,前发齐眉,后发遮颈,散发披肩。粉嘟嘟的面皮,宽脑门尖下颏,脸蛋儿上一边一个酒窝,黑直的两道细眉飞通入鬓,一对大眼睛水灵灵像葡萄粒。双眼皮长睫毛,鼻如悬胆口似桃花,一张嘴露出青白闪亮的小白牙,身穿彩莲衣,下蹬虎头靴,红绸子鞋带,就像仙宫下凡的善面童子。小伙儿身后背着一对双棒。
  小伙儿乐呵呵地把龙善伯的手给抓住了。龙善伯不认识:“年轻人,你这是何意?”年轻人笑着说:“老爷子,您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跑到这儿自杀来了?我要不发现,您这条命还保得住吗?受了什么委屈了?是儿子不孝,还是媳妇给您气受,把您逼到这步天地?”龙善伯口打咳声:“年轻人,你猜得都不对。”“那您为什么自杀呀?”“咳!你问这也没用!”“老爷子,看您说的。天下人要管天下事儿,怎么能说我问没用呢?万一您说了我能帮个忙,您不死不是更好吗?”龙善伯一想也对呀,一琢磨:他刚才托我手那个劲儿像钳子一样,这小伙子是个练武的。他还背着双棒,这对双棒怎么这么亮?叫什么名儿来?想不起来。老头儿一合计:我就跟他说说,备不住他可能是个世外高人呐!
  龙善伯口打咳声把经过讲述一遍。小伙儿听罢一阵冷笑:“哈哈哈哈!老英雄,您打败仗也不至于自杀呀!这么办,我先给您看看伤症,治好了,咱们再商议。”“你还会治病?”“啊,学过两天。来来来,您就趴在地下。”这阵儿龙善伯感觉后背太难受了,好像万把钢刀扎着似的,浑身无力就趴在地上了。这年轻人先掏出块手绢擦擦手,还挺讲卫生,把龙善伯后背的衣裳撕开:“您,伤可不轻啊!老爷子,幸亏您会气功,您要不会气功,就这一棒得把您的骨头打断,筋打折了。谁让遇上我了呢!我还真能治。”这小伙儿说着话从百宝囊中掏出个小瓶来。这小瓶是玉石的。倒出点粉红色的药面,给涂在伤口上。然后小伙儿一运气,开始给老爷子按摩。时间不长,揉来揉去把伤给揉好了。虽说还有点痕迹,不疼了。
  小伙儿又从兜里取出个瓶儿,从里边倒出三粒丹药,让龙善伯含在嘴里。这药清香异常,走五官通七窍,到了肚里凉凉快快的,顿觉精神爽朗。哎哟!这年轻人可了不起!龙善伯把衣裳穿好,躬身施礼:“恩公,您可积了大德了!恩公请受老朽一拜!”“别、别!我说老爷子,这可使不得。您多大岁数了,我才多大年纪。您要给我磕头,您这是催着我死呢。这不算什么,我师父经常跟我说,天下人要管天下事儿,学会武艺就是要扶困济危,除暴安良。您看,头一回我就遇上您了,我做点好事,我师父一定高兴。”“嗯!”龙害怕就问:“请问小恩公尊姓大名、仙乡何处?”“我呀!我是个无名少姓之辈,说出来你也不知道。要问我,人送绰号金莲花,我叫凤岐。”“噢,姓凤!”老剑客一听姓凤,这姓可挺少,很可能是旗人,不然的话不能姓这姓。“请问小恩公,你家住在哪儿?”“我家住得远啦,在陕西凤翔府呐!”“那请问贵恩师是何人?”“这个这个……老剑客,您甭往下问了。我师父不让对外人讲,说出我师父来,恐怕惹祸。”龙善伯就不好往下问了。
  就见这小伙儿站起身来说道:“老人家,您站起来活动活动。”“强多了,强多了。”“我看这么办吧,您在头前引路,我看看这公孙越去。我到那儿一棒子把他打趴下,好给您出气。”老头一听好悬没乐了,心说:年轻人真不知天高地厚!我都不行,你能行吗?龙老剑客心里这么想,你别看他没说,可脸上带出来了。这年轻人真精,看出来了。“老剑客,是不是您对我不相信呐?是不是认为我这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嘴大舌长、没事儿尽呼呼吹牛哇?您呐,不必想这事儿。我这么跟您说吧,我师父跟我说过,我这能耐呀,除了我师父之外,就是我啦,别人都在我之下。我到那儿,一定能把他赢了。”龙善伯一听好悬没乐了,心说:这孩子长得挺好,可真能吹牛,他师父也够能吹的。天下就你们爷俩,别人都是饭桶。但是人家把自己的命救了,又不能责怪。老头儿一想。我被公孙越打得这么惨,叫这年轻人试验试验也未尝不可。“年轻人,你叫凤岐?”“对,金莲花。”“凤岐小英雄,如此说来,咱们就试一试。”“哎,好啦。您走得动吗?走不动我背着您。”没等龙善伯说什么,就见这小伙儿一哈腰把龙善伯背起来就往外走。出了树林就奔上回铁扇寺后山的大路,走到半路正遇上武士同和龙小臣。
  他们俩正在寻找龙善伯,在半路遇上了:“叔叔!”“师父!”俩人又惊又喜。龙善伯说:“我给介绍介绍,这是我的恩公。没有他解救,我性命休矣!他要赶奔梅花圈,为我出气,会斗公孙越。”“啊,是呀!”两人一看,比我们还小呢,他能行吗?就见凤岐一笑:“既然你们一家子遇上了,该着我轻爽一会儿了。这么着,你们背着老人,来,咱们一块儿回去。”
  简短捷说,他们原道回去。一进人群,老百姓开了锅了。哗!“哎呀!哥哥、兄弟,那不是龙老剑客吗?他挨打负伤跑了,怎么又回来啦?”“就说呢,你看还有个年轻的,也背着双棒。”“大概把高人请来要报仇吧?”“哎,咱得好好看看。”
  龙善伯回来直接找童林。海川又惊又喜:“哎呀,都把我急死了!您到哪儿去了?”“咳,别提了!”龙善伯把经过讲述一遍,然后介绍了金莲花凤岐。童林一躬到地:“小英雄,多谢你帮忙!”“您是哪位?”“童林是也。”“哎哟!童侠客,可了不起!您的大名如雷贯耳,耳朵里灌得满满的了。我师父跟我说,你下山之后,别人都不要找,你就找童林,你要能把童林给赢了,你就是天下第一的好汉!没想到在这儿遇上您了。我说童侠客,我千里迢迢来得可不容易,有机会您得教教我能耐,我领教领教。不跟您过过招儿,我的武术算白练了。”海川听完一阵好笑,心说:这年轻人真有点意思,但这阵儿,没有工夫细问他的身世。
  梅花圈当中,公孙越正在那儿发威呢,把血美梨花棒一晃:“呀——呔!众位,知道我是谁吗?复姓公孙单字越,是海外三怪的头一怪。方才那老头儿叫龙善伯,使棒的老前辈,叫我把宝棒打折,口吐鲜血。有敢过来的没有?我叫得嗓子都哑了,怎么没人捧场啊?我可要收场了。我要大胜而回!”转身他就要走。金莲花一听火往上撞,双眉倒坚二目圆翻,问龙善伯:“您是叫他揍的吗?”“啊!不错,就是他!”“您等着,我过去,他怎么揍您,我怎么揍他!一定给您出气!”说着话,就见金莲花把外边衣服闪掉,从背后抽出双棒,锵锒锒锒。这对棒两头儿是红的,中间是白的,跟公孙越使得那对棒一般不二,是一对血美梨花棒。就见这小伙儿甩大胯跳进梅花圈,把双棒一碰,嘎叭一声,道:“对面,你可是公孙越?”公孙越一瞅这对棒就大吃一惊:哎哟!世上还有跟我使同样双棒的!这小伙儿他是谁呀?他正在发愣,就见金莲花哈哈大笑:“公孙越呀!我奉我师父之命前来找你,不期在此相遇。今天我要给死者报仇雪恨!”金莲花往上一纵,要棒打公孙越。
  按理说呢,咱应接茬儿说这比武之事,可谁知事情有变,咱不得不将这比武之事撂到这儿,往下另说胤禛紧急带童林等人离铁扇寺回京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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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3 08:27:12 | 只看该作者
第一五九回 为皇权疲于奔命 争储位结党营私

  话说,童林应昆仑派派主济慈和济源的邀请到云南帽儿山铁扇寺参加武林盛会,他历经风险,克服了重重困难,终于克敌制胜,转危为安。本来盛会还没有结束,不知为什么,雍亲王胤禛突然决定,叫童林退出盛会,跟着他日夜兼程赶回北京。童林对这件事甚为不解,只得唯命是从,与众位剑侠客告辞,急速上路。一路上他发现雍亲王总是皱头锁眉,长吁短叹,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回京城。种种迹象表明,有件十分棘手而又非常重大的事情正等待他去解决。童林虽然读书不多,但饱于世故,颇晓分寸,不该问的事情他决不多嘴,因此他看在眼中闷在心头。在二十五天的疾行中,从未问过这件事。
  这一天寒风透骨,冷气袭人,北京上空乌云密布,大雪飘飘,到处银装素裹,把这座古老的京都变成了银色世界。
  在驿道上有十五匹烈马奔驰而来,马蹄踏到厚厚的积雪上,发出闷乎乎的“得得”声,马后扬起长长的雪线。眨眼间马群冲进安定门,速度骤然缓慢下来。
  为首的是两匹高大的伊犁马,一白一红,白前红后,只差一马头。在白马上端坐着一位中年大汉。此人鹰鼻鹞眼,颧骨突出,两耳扇风,八字胡,方海口,满头黄发,目光锐利,一看便知是个坚毅、果断、机智而又狡黠的人。他头罩大红缎玄狐帽,身披青缎子羊羔皮袍,腰束锦带,足蹬皮靴,手上套着水獭皮缝制的手笼,胸前揣着镶金珐瑯暖炉,手执象牙柄嵌宝马鞭,由于天寒马快,须眉和两鬓挂满了霜雪。此人是谁?他就是康熙皇帝的四皇子雍亲王爱新觉罗胤禛。
  骑在大红马上的那人士头土脑,衣着朴素,好像个庄稼汉,紫微微一张大脸,剑眉虎目,鼻直口方,大耳朵,厚嘴唇上留着两撇浓密密的小黑胡子,头戴普通暖帽,身穿粗蓝布棉袍,腰束土黄褡包,足蹬千层底实纳帮豆包洒鞋,脚背上还蒙着两块羊皮,身后背着一对特殊兵刃——子母鸡爪鸳鸯钺。此人身板笔直,猿背蜂腰,二目如电,一团正气,给人一种印象是忠厚、耿直、老成而又干练。他就是本书的书胆,名噪四海、艺冠武林的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林童海川。他现在是雍亲王府的总教习,也是雍亲王胤禛的贴身保镖和至友。在他身后的十三匹马上坐着童林的爱徒穿云白玉虎刘俊、左臂花刀洪玉尔、霹雳狂风吴霸、多臂神童夏九龄、小火神司马良、坏事包孔秀、虎儿小子大力神甘虎,童林的师弟叱海金牛于宝元,徒侄阮合、阮璧、徐云、邵甫以及人称天下第一坏的病太岁张方。
  如今他们从云南可盼着回到北京了,只见雍亲王放松丝僵,长出了一口气。
  “海川,咱们到家了。”这是胤禛今天第一次讲话。
  “是啊!总算到家了。”童林笑着点点头,也长出了一口气。
  病太岁张方晃着夹扁脑袋,眨着雌雄眼,抹了一把鼻涕说:“可笑济源、济慈这两头秃驴,煞费苦心布成天罗地网,想把咱们爷们送到极乐世界去,哪知佛祖不收,又把咱们打发回来了。”
  坏事包孔秀操着一口福建话,怪声怪调地说:“唔呀!我看并不是佛祖不收,而是咱们福大、命大、造化大,把他们给吓住了。”
  雍亲王扭回头,用马鞭一指他俩笑着说:“小猴崽子,顶数你们俩能耍贫嘴,一个小钱买两个瓶子——嘴儿好。”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笑声驱走了寒冷,解除了疲劳,给人们增添了活力。他们到了雍亲王府,不走正门,从夹巷穿过去,来到东侧门。
  雍亲王对童林说:“你离家都半年了,快回去看看吧,免得老人惦记。大家都累了,让他们好好歇几天。我要有事,再派人找你。”
  “是,那我就告退了。”童林给胤禛请了个安,带着十三位小弟兄回府去了。
  童林就住在雍亲王府后街的一条背巷里。这里原是王府库房,后经修缮让童林一家居住,有三进院子,十多间房屋,甚是宽敞、幽静。童林众人在门外下马,刘俊上前叩打门环,刚拍了两下,二爷童森就开门接出来了。
  童森是童林的胞弟,文质彬彬,活像个秀才,其实他并没读过书,自从搬进北京后,就在雍亲王府当了更夫头,手下管着二十四名更夫。童森老实腼腆、不奸不猾,整天价就知道闷头干活,因此王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跟他处得不错。今天一早他就听说胞兄今儿个回来,便一溜烟跑回家里,向父亲、母亲报了喜信儿,之后又提着竹筐到菜市采办吃喝。童老爹烧火,童妈妈煮饭,一家人忙得脚不沾地,就在这个时候,童林到家了。
  “大哥!”童森拉着童林的手跪下就拜。
  “二弟请起,自家兄弟何须多礼!”童林把童森搀起来,问道:“爹娘可好?”
  童森笑着说:“可硬实啦!连头痛脑热都没有过。”
  “谢天谢地,这我就放心了。”
  “二叔好。”小弟兄们都围拢上来给重森请安。
  “多谢,多谢!快起来,快起来!”童森不住地作揖,往里相让。
  “爹!娘!我哥他们回来了。”
  “是吗?”童老夫妻扶门张望。
  童林大踏步走到二老面前,倒身便拜:“不孝儿给爹娘问安了。”
  “好哇,好哇,快起来吧!”童老爹乐得胡子直抖,童老妈热泪盈眶。
  叱海金牛于宝元忙扑过去,磕了三个响头,瓮声瓮气地说:“爹,娘!牛儿小子也回来了,我可想你们了。”
  紧接着小弟兄们都跪下了:
  “师爷好!”
  “师奶好!”
  “我们这给二位老人磕头了!”
  “都起来吧!都起来吧!”童老夫妻乐得嘴都合不拢了。众人说说笑笑走进厅房。
  这里的一切对小弟兄们并不陌生,他们经常在这吃住,因此谁也不拘束,愿吃就吃,愿坐就坐,就像在自己家里那么随便。
  刘俊叫夏九龄、司马良、洪玉尔到厨房去帮厨,叫孔秀、吴霸、甘虎去跨院安排住处,又叫阮合、阮璧去铡草喂马,他和张方几个打扫庭院。小弟兄们闻风而动,说笑着,追逐着,干得热火朝天,霎时四合院里充满了生机。
  童林和牛儿小子在屋陪着二老说话,当他介绍完这次比武的经过时,童老爹两眼发直,好半天没喘过气来。童妈妈听不太懂,但也听出儿子担了不少风险,差一点没把性命丢了,疼得直抹眼泪,叹口气说:
  “孩子,你还是把这份差事辞了吧!跟娘回老家种地去。虽说庄稼人苦点,可是一日三餐,吃也香甜,睡也安然呐。”
  童老爹也喘着粗气说:“海川,你娘说的对。北京倒是挺好,我看还不如咱老家好。你干这差事虽说吃喝不愁,可总是叫人提心吊胆的,这个滋味实在难熬。干脆你跟王爷说说,咱就回家种地去得了。”
  二爷童森抹抹鼻子也插言说:“哥,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现在的处境太危险了,像这种在刀尖上混时光,用鲜血换钱花的日子,实在叫人担心,最好过了年咱们就走。”
  童林一语不发,静静地听着,表面上他很镇定,可心里却乱如麻团。早在去年他就对这种环境产生了反感,也想着拔出腿来,过几年安生日子。不过他又觉得这样做实在对不住雍亲王,当初若不是人家提拔重用,焉有今日?因此才举棋不定。看到一家人这样替自己操心,他真有些进退两难。
  “哥,你倒是说话呀!你要是不愿意走,我就陪着爹娘回老家去!”
  童林苦笑了一下,安详地说:“二弟,你先沉住气,别耍性子。其实咱们想的都一样,我何尝不愿过太平日子?只是……只是我觉着现在还不是时候。雍亲王正在用人之际,对咱们又恩深似海,我怎忍心说走就走不顾旁人呢?为人处事不能光找自己合适,也应该替对方着想着想呀!”
  童森噘着嘴说:“这么说,你是不愿意走喽?”
  童林笑笑,转身对二位老人说:“爹,娘!请你们放心,到时候我会说话的。儿子已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对利弊二字也懂得一些,我一定多留神、多注意就是了。请不必替儿子操心。”
  这时刘俊走进厅房说:“师父!饭菜好了,什么时候吃?”
  童老爹说:“现在就吃。大概你们都饿坏了吧?”
  说话间大家一齐动手,调开桌椅,不多时小弟兄全都来了。一共摆了两桌,上席坐的是童家二老、童林、童森、刘俊、牛儿小子、虎儿小子和病太岁张方,下席是吴霸、夏九龄、司马良、孔秀、徐云、邵甫、阮合、阮璧、洪玉尔。
  坏小子张方捧着酒壶先给两位老人把酒满上,晃着夹扁头说:“这是我替大伙孝敬师爷、师奶奶的。祝爷爷福如东海,祝奶奶寿比南山!”
  “托福,托福。”二老笑着把酒抿了一口。
  童林接过酒壶又给爹娘满上。紧接着大伙轮流给二老敬酒,大厅里笑语欢声好不热闹。
  这顿饭直吃到掌灯后才吃完,大伙动手把碗筷收拾了,涮锅洗碗,把厅房收拾干净,又沏了两壶浓茶,这才落座闲谈。童林对徒弟们说:
  “王爷有话,叫咱们歇息几天。你们可要听话,谁也不准惹是生非。上半天在家练功,下半天自行安排,掌灯之前必须归宿。哪个不遵规定,我可不客气。”
  小弟兄们连连称是,童林又转过脸对刘俊说:“你是大师兄,我可把他们交给你了,出了差错,唯你是问!”
  大家又闲谈了一会儿,都感觉有些乏累了,才告辞回屋休息。
  童林先把父母送回寝室,然后才回到自己房里。原来童森有家口,他们一家住在西院,童林还是独身,故此住在前院。他进屋后把双钺和宝剑挂在墙上,脱掉粗布棉袍,坐在火盆旁取暖。房外的雪还在下,风还在刮。童海川面对炭火想开了心事。一会儿他想怎样做才能把这份差事辞掉,还不至于得罪雍亲王;一会儿又想铁扇寺比武的事,也不知结果怎么样了,那些武侠正干什么?后来又想到雍亲王为什么突然决定退出武林盛会,急匆匆赶回北京。虽然他不清楚胤禛这样做是什么目的,但可以断言,决不是一件小事。眼下自己的命运已与雍亲王拴在一起,荣辱与共,唇齿相依,但不知等待自己的是福是祸呢?想到这儿,童林叹了口气,往椅背上一靠,慢慢合上了眼睛。
  胤禛急匆匆回到府邸,在众人簇拥下走进内书房。他破例免去了奴仆和下属的参拜,也不急于见到后妃,仰卧在团龙椅上,单独把大总管何春留下问话。何春先把门户关严,而后凑近胤禛压低声音问道:
  “王爷收到奴才的信没有?”
  “废话,不见信我能回来吗?”胤禛不耐烦地一皱眉。
  “是,奴才该死!”何春吓得急忙跪下了。
  胤禛一摆手叫他起来,眯着眼睛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详细奏来。”
  “嗻!”何春定定神,一字一板地说,“十一月二十三日寅时,康熙老佛爷突然病倒,虽经几位太医调治,也未见效。入夜时老佛爷的病更加重了,神智昏迷,说话含混不清。皇后见事不妙,急忙传下懿旨,把神力王、睿亲王、德亲王、御前大臣景桂、大学士隆科多、领侍卫内大臣阿灵阿以及十四阿哥胤禵、八阿哥胤禩、三阿哥胤祉召进内宫,要安排老佛爷升天后的大事。别的事情都好办,就是立谁为君的事情定不下来,因此直吵了一夜也没个头绪。可喜的是,十一月二十四日丑时皇上老佛爷的龙体转安了,还喝了半碗人参汤,大伙儿才松了一口气。皇后想抓紧时间,问问皇上立储的事,谁知老佛爷竟怒目而视摇头不答。十一月二十五日大学士隆科多抽空来到咱们王府,把上述经过都对奴才讲了,他叫我立即给您发信,催您赶快回来,奴才才给您发了那封信,派专人日夜兼程送到您手里。奴才惟恐信落到旁人手里走漏了消息,所以只写了“京中有急事,万望见字火速还都”这几个字。这就是事情的经过。”
  何春见胤禛的脸沉下来了,心里有点害怕,忙壮着胆子补充道:“这可是王爷向奴才交待过的。”
  胤禛突然问道:“现在老佛爷的病情怎么样了?”
  “回王爷的话,谢天谢地,他老人家已经康复了。只是,只是御医说,老佛爷这次得的是伤寒病,是从气上得的,必须舒肝理气节劳安神好好地将养一阵子,否则,旧病复发就不好办了。况且皇上年岁已高,就更得注意了。”
  “就这些了吗?”
  “嗻,是……不……还有,听说立储的事还没定下来;再就是在老佛爷养病期间,朝中大事暂由三阿哥胤祉、八阿哥胤禩、十四阿哥胤禵以及大学士隆科多、领侍卫内大臣阿灵阿等八位王大臣会商决定。”
  胤禛一听,霍然坐直,双眉紧锁,脑筋蹦起来多高。他紧闭着嘴唇,把牙咬得咯咯直响。何春吓得急忙把嘴一捂,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内书房静得叫人可怕,只有胤禛“呼呼”的喘息声和他的咬牙切齿声。他倒背着手在屋里转来转去,五脏像沸腾的油锅。他恨三阿哥胤祉和八阿哥胤禩,更恨十四皇子胤禵。在三十五位弟兄当中除了胤祥之外他都恨,因为他们都是他继承皇位的障碍。尤其是胤禩、胤礽和十四皇子胤禵,他们三个都有可能继承皇位。胤礽本来是老二,因大阿哥胤禔早丧,他就成了诸子的长兄,因此他从两岁起就被立为皇太子,成了皇位的继承人。后来就因他急于早日登极,竟背着皇上结党营私,拉帮结伙,又抱怨皇上寿禄太高,因而激怒了康熙万岁,于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初四将他废黜并削爵定罪,圈禁在内苑。只因皇上怕落下骂名,才没有把他杀掉。胤礽虽然被废了皇太子,可是他和他的党羽并不死心,千方百计,软硬兼施,日夜都想着复位。据胤禛所知,皇上对胤礽还抱有父子之情,每逢年节都派人给他送吃送喝,还为他偷着流过眼泪。可见胤礽复位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一旦他再次被立为东宫太子,皇位可就没有旁人的份了。
  胤禛又想到胤禵,更是又气又恨。胤禵是十四皇子,与自己同出一母,俱是德妃所生,可是在性格和爱好上却与胤禛截然不同。尤其使胤禛不能容忍的是胤禵竟偏向着胤礽、胤祉和胤禩,处处与他做对,他还曾扬言说:“皇上大行后,谁都有可能继承皇位,唯四阿哥胤禛不可。”胤禵才华出众,诗词超群,又写得一手好字,颇受康熙钟爱。二年前诸皇子在畅春园给皇上祝寿时,皇上竟当着诸子的面破例允许胤禵可以用明黄腰带。谁都知道,明黄是至尊至贵的颜色,属皇帝专用。为此人们纷纷揣测皇上的用意,一是明确对胤禵特殊宠爱,一是当众暗示胤禵是皇位继承人。使人不解的是皇上一直没立他为东宫太子,也没赐给他任何封号,至今胤禵仍然是个没有爵位的普通皇子,究竟皇上安的是什么心呢?为什么在皇上养病期间,却命他参与朝廷大政,而把我这个赫赫的亲王排斥在外呢?
  想到八阿哥胤禩,胤禛更是怒不可遏。此人八面玲珑,极会见风使舵。他跟胤礽的关系很密切,当初曾极力主张太子复位,后来又摇身一变自成一党梦想取而代之。虽说他继承皇位的希望很渺茫,然而此人活动能量很大,切不可低估了他的作用。胤禩一向与胤禛不对付,他俩是二饼吃八万——死不对眼!倘若胤禩得势,对胤禛是百弊而无一利。皇上竟重用这样的人参与朝政,实在令人不服。想到这,胤禛似乎看到胤禩那张蜡黄脸,正呲着虎牙向自己发笑。他忍无可忍,“啪!”一拳击到桌子上,把银壶玉盏震起来多高。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请王爷饶命!”何春跪在胤禛脚下不住地求饶,他还认为是他惹王爷生气了呢。
  胤禛如梦方醒,他几乎忘记了这个忠实奴仆的存在,同时也感到气大伤身,有失尊严,急忙把何春拉起来,拍着他的肩头笑着说:
  “别怕!本王不是为你。你做得很周到,很好,本王还要重赏你呢。”
  “谢王驾千岁,千千岁!”何春受宠若惊,趴到地上直磕响头。他站起来问:“王爷,您饿了吧?奴才下去准备。”
  “嗯,是有点饿了,不过还挺得住。你现在就拿我的名片把大学士隆科多请来,就说本王有急事找他商量。越快越好!”
  “嗻!”
  “等等!传话下去,本王要与大学士隆科多共进晚膳,酒菜一定要丰盛些。”
  “嗻!奴才这就去。”何春又请了个安,这才兴冲冲地退了出去。
  胤禛不像方才那么激动了。他坐在安乐椅上边品茶边想心事。他心底最最关注的就是继承皇位的事,说白了就是他一心想当皇帝,说起来他这种欲望已经萌生十几年了。在胤礽还没被废黜时,他就想过这件事;不过,他认为这是难以实现的。没想到后来胤礽被废,东宫的宝位空起来,诸皇子都眼红了,这才引起太子之争,你死我活,折腾得乌烟瘴气。胤禛也不例外,他比谁都心急。不过,他的手段很高明,干得非常隐蔽。他有自己一套战术,既不像胤禩、胤祉那样锋芒毕露;也不像胤禵、胤(礻我)那样清高自恃,坐等其成;而是有计划、有步骤地收买人心,偷偷地扩充实力,并能巧妙地取悦圣心。即使是他最恨的人,他也同他们保持良好的关系,假亲假近。他通过多年苦心经营,果然大见成效,首先抓住了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又是亲舅父的隆科多,他二人推心置腹,无话不谈。胤禛通过隆科多了解朝堂机密,隆科多也想找这位实力雄厚的亲王做靠山,借以保住高官显位,正因为这种关系才使他俩越来越亲密。胤禛曾暗示隆科多,一旦自己继承皇位,就提拔他为首相,总理朝政;隆科多也向胤禛表示过,一定竭尽全力让他继承皇权。隆科多说话挺算数,到处打探消息,无论朝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都及时给胤禛通风报信儿。同时隆科多还是胤禛的高级参谋,经常给他出谋划策。胤禛自从有了这个助手,不但消息十分灵通,而且也省去了自己出头露面引起怀疑的麻烦。胤禛对这位亲娘舅是非常感激和信赖的。胤禛读过很多书,对历代典故十分熟悉,他深知秀才造反的弊病,一个人要想成其大事,不掌握军队和刀把子是不行的,为此他紧紧抓住了身为兵部尚书头衔的川陕总督年羹尧。年羹尧是当代名将,深受康熙皇帝的赏识和重用。他西征过两次,每次都以全胜告捷,康熙加封他为平西侯大将军之职,坐镇川陕,一支令可以提调九镇兵马、封疆大吏,是红极一时的显赫人物。胤禛对年煞费苦心,除了经常赠送重礼之外,还娶了年的妹子为侧妃,从此连上了亲属关系。胤禛对这位内兄极其关照,年羹尧对胤禛言听计从,也相当尊重,他俩的亲密程度不次于和隆科多。胤禛想一旦为皇位之事发生争斗,他内有隆科多的支持,外有年羹尧的声威,还愁大事不成?
  尽管条件对胤禛如此有利,可是他还不敢掉以轻心,又抓住了以童林为首的一伙剑侠。胤禛对武术一道十分崇拜,他认为练武不仅能强身壮体,还有特殊用场。他深知正宗剑侠这些人胆子大、讲义气,不畏权势,又重感情,他们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如果利用好了,就是一支贴身卫队,还能发挥特殊的作用。因此他才对童林加倍恩待,对成名的侠剑客礼贤下士,装出一副思贤若渴、爱才如命的样子。当他看到几百名武林高手拜倒在他脚下时,他感到踌躇满志,十分宽慰。
  胤禛对皇父康熙也在耍弄权术,千方百计骗取信任。但是他发现皇父是位极难对付的奕手,深沉老练,喜怒不形于色,内心世界变幻莫测,极难揣摩,立储之事就是明显的例证。自从二哥被废之后,对皇位继承人的问题他守口如瓶,从不披露,给人一种似隐似现、若有若无的感觉,谁也猜不出他是怎么安排的。说他信任胤祉吧?可他曾公开说过胤祉才学横溢,诗文并茂,然而只能为臣不可为君。说他信任胤禵吧?可是又不加封他王位,在皇子当中他的地位是属于第三等的。对胤禩呢,素无好感。有一次胤禩病得要死,康熙连问也不问,足见父子之情何等淡薄了,可是为什么还叫他同另外七个人同兼朝政呢?
  想到皇上对自己的态度,更是让人难以捉摸。说皇上对自己不信任吧,却恩封雍亲王,在储皇子当中名列一等;可是在紧要关头,皇上又不用自己参与政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胤禛思前想后,万分惆怅,因此才急于见到隆科多,以解谜团。
  掌灯之后,隆科多才急匆匆来到雍亲王府。胤禛降阶而迎。
  “王爷吉祥,奴才给您请安了!”
  “不敢当,不敢当,外甥应给舅父请安。”
  二人相视一笑,手挽手走进内书房。胤禛请隆科多上坐,隆科多再三不肯,只得分宾主落座。
  胤禛吩咐一声:“来人呐,传膳!”
  “嗻。”
  早已等候在外面的宫娥、太监们闻风而动,他们像粉蝶穿梭似的,轻盈麻利,不多时把一桌御宴摆好。胤禛挥手把众人叱退,只留下何春、何吉二人在身边侍候着。胤禛亲自给隆科多满一杯酒,双手往前一递,说道:
  “感谢舅父为我劳神,水酒一杯,聊表寸心。”
  隆科多慌忙站起来,将酒接过,无限感激地说:“王爷过谦了,卑职理应为王爷效劳。”
  说罢一饮而尽。何春又把酒满上,隆科多把酒端起来举过头顶说:“卑职借花献佛,这杯酒全当给王爷接风洗尘了!”
  “多谢,多谢!”胤禛接过酒杯,一仰脖子也干了。
  酒过三巡,胤禛首先问道:“老佛爷龙体可好?”
  “陛下洪福齐天,已经大安了,用不了许久,就可以临朝听政。”
  “嗯。”胤禛点点头,接着问,“听说老三、老八、老十四都参与了朝政?”
  “千真万确,这是皇后决定的。”
  “皇上是什么态度?”
  “还用说,自然是照准了。”
  胤禛把筷子一摔,气忿地说:“我真不明白,皇上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隆科多手捻着花白胡子,慢条斯理地说:“老佛爷天资聪敏,运筹帷幄,他这么做自然有一定的道理喽。”
  “什么道理?纯粹是乱弹琴!”胤禛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愤愤地说,“老三是个滑鬼,老八是只狐狸,老十四刚愎自用,自恃清高,纯属是个腐儒。像他们这号人,懂得什么军国大事?我怀疑皇上是不是老糊涂了?”
  隆科多闻听此话吓得一哆嗦,眨巴着眼睛没敢接茬。
  胤禛一口气儿干了三杯酒,眼珠发红,脸色青白,一把抓住隆科多的袖子:“舅舅,咱爷俩荣辱与共,血肉相连,没有不能谈的话。你说,我有没有继承皇位的希望?”
  “有,当然有了。卑职一直是有信心的。”
  “根据是什么?”胤禛急不可待地追问着,似乎隆科多是未卜先知的神仙。
  隆科多笑道:“根据我早就说过多次了。王爷文武兼备,德高望重,老谋深算,处事果断,这都是他们望尘莫及的。王爷明察秋毫,何必多虑。”
  胤禛不以为然,摇摇头说:“关键还在我皇父身上,就怕他另有打算。”
  “您指的是他?”隆科多用手比了个十四。
  “对!本王担心的就是胤禵。从皇上破例允许他可以用明黄腰带那件事来说,就是个信号。”
  隆科多点点头说:“卑职也有此同感呐。”
  胤禛急得直喘粗气,连连问道:“真要那样怎么办?咱岂不前功尽弃了?难道本王就认输了不成?嗯,你说呢?”
  隆科多把眼前这杯酒喝干,借着酒气儿,眯着小眼说:“没那么便宜!俗语说‘事在人为’,咱不好多用点心计吗!”
  “对,有备无患。此事全仰仗舅舅成全了。”
  “不,光靠我一个人可不行,还要加紧抓兵权。”隆科多往前探着身子,压低声音说:“抓兵权,一定要抓住兵权!唐太宗曾发动过玄武门之变,宋太祖曾故弄玄虚黄袍加身,明成祖灭其侄取而自代,他们都成为圣贤君主,更何况王爷乎!”
  胤禛一听喜上眉梢,呵呵大笑。他将眉毛一挑说:“这才叫英雄所见略同呢!本王早就做了这方面的准备。我手中有个川陕总督年羹尧。”
  “太好了,太好了!”隆科多竖起大拇指说,“王爷这步棋走得太高了。年大将军既是当头炮,又是卧槽马,举足轻重,足可以牵制全面。”
  胤禛听了十分得意,又给隆科多满上一杯酒问道:“他最近有什么消息没有?”
  隆科多一拍脑袋说:“您看我这脑子有多浑!王爷不问我还忘了,年将军就住在北京的公馆里。”
  “怎么,他已经回京了?难道职务有了变动?”
  “不不不,事情是这样的:经查实,英王富昌在四川扯旗造反,要与老佛爷争夺天下,年羹尧不敢隐瞒,已据实上奏。老佛爷大怒,急召年羹尧回京面奏,故此年才奉旨进京。至今算来他回来已经四十二天了。”
  “可曾面奏过?”
  “当然了。在他回京后的第三天,皇上就召见了他。”隆科多又叹口气说:“依我看,皇上这次得病的病源就是英王造反。”
  胤禛咬着嘴唇说:“果然如此,富昌真造反了。野心家!蠢货!他有几个脑袋?”
  富昌字保臣,姓爱新觉罗,他是顺治皇帝的长子,康熙帝玄烨的胞兄,胤禛的亲伯父,赐爵英亲王。他也是因为对储位不满,才铤而走险的。关于他的一切到下文书还要详细交待。若不是因为嫡亲关系,胤禛还不定得说多少难听话呢。他把话锋一转问:
  “皇上是怎么决定的?”
  隆科多将双手一摊:“这不,还没等决定呢,皇上就病了。”
  胤禛一皱眉:“你们八位不是参与政事吗?为什么还不采取措施?”
  隆科多苦笑了一下说:“事关重大呀!谁敢擅自参言?”
  胤禛往椅子背上一靠,闭上眼睛陷入深思。隆科多也没的可说,低着头观赏那只九龙雕花白玉杯。何春、何吉连大气也不敢喘,在一旁垂手直立。
  胤禛突然坐直身子,问隆科多:“我倒有个想法,明天递个折子,要求见皇父问安;顺便再递份折子,保举年勇尧为钦差大臣,查办剑州,迅速平息叛乱。你看稳妥不稳妥?”
  “这个吗……”隆科多晃着脑袋,两眼盯着天花板,寻思了好一阵,忽然一拍大腿:“高,实在是高!一箭三雕,一举三得!我赞成!我赞成!”
  隆科多果然切中胤禛的谋略。一、要求当面向皇上请安,增进父子的感情;二、直言上谏,与胆小怕事者截然相反,愈显得鹤立鸡群与众不同;三、也是最主要的,抬高年羹尧的身价,使其掌握更多的军队,以保障将来夺位的成功。因此,隆科多对胤禛是十分钦佩的,连连称赞不已。胤禛眉头一皱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舅舅,你可要防备老三、老八、老十四他们点儿,说不定他们会从中使坏。”
  “王爷放心。明天是我入值的日子,您的奏折一到,我立刻就呈给皇上。”
  “好,好!这我就放心了。舅舅,我还想先见见老年,给他先交个底儿,你看有必要吗?”
  “嗯,也好。不过可要抓紧点,预防旁人抢到咱们前边去。”
  “对,今晚我就见他。”
  胤禛的话刚出口,就听门外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胤禛示意叫何春去看看。不多时何春禀报说:
  “兵部尚书年大人来了!”
  胤禛乐得一拍大腿:“说曹操曹操就来了,他在哪儿?”
  “回王爷的话,年大人被满贵满老爷请到外厅去了,正陪着他说话呢。”
  胤禛站起来说:“快请!把年大人请到这里来。快!快!”
  “嗻!”
  “等等!”隆科多也站起来说,“卑职先告退了。”
  “这叫什么话?咱们不分彼此,你又何必回避?”
  “不,卑职不在场,你们谈话更方便些,尤其是年大人。卑职手中还有几件公事要办,所以向王爷告假。”
  胤禛想了想说:“也好,那我就不留了。来呀,送客!”
  隆科多走了几步又转回身来对胤禛说:“还有件事,需提醒王爷,您最好别离开北京,以防……”
  “明白,明白。”胤禛诙谐地说,“昆曲《豆汁计》中有句台词说:‘我是不走的了。’”
  说罢二人相视大笑。
  隆科多走后,胤禛叫人把内书房收拾干净,又多点了几支蜡烛,把火盆里的炭火拨旺。待一切就绪后,他吩咐一声:
  “快请年大人来。”
  要知雍亲王同年羹尧谈了些什么,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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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3 08:27:36 | 只看该作者
第一六○回 众英雄王府聚会 待出征瘟神登门
  话说在胤禛与隆科多、年羹尧密商后的第三天,康熙帝果然批准胤禛的奏章,任命年羹尧为钦差大臣,查办剑州,平息叛乱,并赐他上方剑一口,先斩后奏,便宜行事;金牌一面,可提调西南、西北九镇六边兵马,代天巡狩,如朕亲临。
  消息传出,朝野轰动,胤禛更是欣喜若狂。这天,他用罢早膳,坐在暖阁里闭目养神,何春一推门进来了,满脸赔笑说:
  “禀王爷,年羹尧大人求见。”
  “嗯,快请他到这里来。”
  “嗻。”
  时间不长,门外响起脚步声,胤禛急忙迎了出去。
  年羹尧四十挂零的年纪,中上等身材,面如冠玉,皮肤油润细腻,宽宽的前额,浓重的眉毛,八字黑胡,胡梢上翘,再配上那对明亮的大眼,显得雍容华贵,傲骨英风,仪表非凡。他穿着一身便装,四名跟班手提礼品跟在他身后。他一见胤禛,忙抢步屈膝:
  “卑职请王爷安。”
  “免了,免了!本王还没给你道喜呢。”
  年羹尧笑道:“若非王爷举荐,卑职怎会有今天?特来谢恩。”
  “哈哈哈哈,你可真会说话!屋里坐,屋里坐!”
  进屋后,两人又谦让了多时,胤禛只好正坐,年羹尧在旁边相陪。何春献茶,何吉端上糕点。
  胤禛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呐?”
  “卑职打算陛辞后就走,最迟不超过三五日。”
  “还有什么要办的事没办吗?”
  “没有了。无非都是些琐碎的事情和礼节性的拜会。”
  胤禛笑笑说:“别忘了,得到三爷、八爷和十四爷府上报个号,别让人家挑礼。”
  “是!卑职都有安排。”
  胤禛冷笑道:“逢场作戏嘛!给他们一个好印象,就能省掉不少麻烦。”
  “王爷说的是。现在还看不出几个王爷对我有什么怀疑。”
  “这就好。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胤禵倒没什么,老三,老八可不是好对付的。他们比孙猴子还多三变,你可千万小心着点。”
  “是,卑职记住了。”年羹尧喝了口茶拱手道,“卑职这次来谒见王爷,一是致谢,二是恭听教诲,请王爷明示。”
  胤禛指着年羹尧,笑着说:“你呀,想得可真周到。教诲二字我可不敢当,说几句知心话还将就。”收敛了笑容,郑重地说:“你这次到剑州,要采取果断措施,将叛匪一举歼灭,才能取悦圣心,你我才有可能立于不败之地。”年羹尧不住点头称是。胤禛接着说:“对英王富昌不必手软,也无需请旨定夺。他自己死了就算了,假如抓住活的便就地正法!”年羹尧一惊,眼光闪动了一下。“还有,凡属叛匪务必斩尽杀绝,不留祸根。”
  “嗻!卑职记住了。不过……”
  “说嘛!不过什么?”
  年羹尧正正身子说:“据卑职所知,英王拳养了一大批武林高手,仅侠剑客就有几百名之多,这些人身怀绝技,来无踪,去无影,是很难对付的。他们不同于军队,有时摸不着,看不见,要想铲除干净恐怕不易。”
  “哈哈哈……”胤禛大笑道,“本王早就料到了这件事,已替你作了安排。”
  “嗯?请王爷明示。”
  胤禛说:“我把童林推荐给你,由他去对付让你头疼的人。怎么样?”
  “您指的是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海川?”
  “对。还满意吗?”
  “太好了!求之不得,求之不得!您舍得了他?”
  胤禛叹口气说:“舍不得也得舍呀!大局为重嘛。本王只有忍痛割爱了。”
  “谢王爷的恩赐。”年羹尧倒身便拜。
  胤禛把他拉起来,说:“咱可把丑话说到前头,凯旋之后你还得把海川还给我,可不是永远归你。”
  年羹尧笑道:“当然,当然了。君子不夺人之美吗,卑职岂敢贪心。”
  “好,一言为定!我现在就把海川叫来,让你们熟悉熟悉。何春哪!快把童林请到这来。”
  “回王爷的话,”何春笑着说,“童教师早就来了,听说您正在会客没敢进来。”
  “好,好,快快有请!”
  “奴才这就去。”
  年羹尧说:“卑职见过童教师几次,不过都很匆忙,从来还没坐在一块儿聊过天儿呢!”
  胤禛笑道:“今儿个你们好好聊聊,本王保你们谈得投机,相处得融洽。”
  正在这时,何春把童林请来了。童林走进暖阁,往上边看了一眼,单腿一屈:
  “小人给王爷请安!”
  胤禛满脸堆笑,双手相搀:“海川呐!我不是说过吗?自家爷们儿,又在自己家里,用不着这套啰嗦嘛。”
  童林又来到年羹尧面前,拱手道:“小人童林给大帅见礼!”说着撩衣要拜。
  “免了吧,免了吧!方才王爷不是说过吗,都是自家人,还是随便点好。”
  胤禛让童林坐下,关切地问:“这几天歇得怎么样?缓过乏来没有?刘俊他们可好?”
  “多谢王爷关心,我和他们都挺好。”
  “二位老人好吗?本王也没倒开工夫看看去,实在抱歉呐!”
  童林笑道:“您不是说都是自家人,用不着这些啰嗦吗?”
  胤禛今天特别高兴,吩咐准备酒菜。不多时,酒宴摆下,三个人团团围坐。胤禛主席,年羹尧坐在客位,童林在末座相陪。胤禛忽然想起件事,对二人说:
  “请等等!我这还有宝贝呢。”
  他亲自动身奔到套间,不多时双手托着一只华美精致的玻璃瓶回到座位上,往桌上一放得意地说:
  “你们看!这乃是法兰西国特制的葡萄酒,香甜可口,质地纯正。此酒乃是三天前我皇父赐给我的,本王不忍一人独占,愿与二公分享之。”
  年羹尧和童林闻听,急忙站起,同声说道:
  “这是皇上踢给王爷的,我等岂敢僭越!”
  胤禛笑着说:“快坐下,快坐下!既然皇上把酒赏给我了,我就有权把它赏给任何人,这与僭越是连不上的。来,咱们把它干了。”
  年羹尧与童林只好从命。何春把葡萄酒启开,先给雍亲王满上,又给年羹尧和童林每人倒上一杯,然后退到外边去了。
  胤禛举杯在手,郑重地说:“来,我敬你们二位一杯!祝年兄旗开得胜,祝海川平步青云,更上一层楼。”
  “谢王爷!”年羹尧一饮而尽。
  童林可没敢喝。为什么?因为他不懂胤禛的意思。胤禛猛省,道:
  “瞧,我这脑袋有多臭,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他转回脸来对童林说:“海川呐!我跟你商量一件事。这次年大人奉旨查办剑州,急需特殊的帮手,本王想把你推荐给他,不知你可愿意?”
  童林甚觉突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年羹尧在一旁补充说:
  “据下官查知,剑州有座剑山蓬莱岛,山势陡峭,地理复杂,前有大江为屏,后有万山为障,周围密布林海,人烟稀少,雁过拔毛,一夫当关,万人难进,实乃世上罕见的贼穴。英王富昌率众万余盘踞在里边,经多年经营,把剑山蓬莱岛修得铜帮铁底,固若金汤。大江中布满战船,扼守几十处渡口。岛上筑有三道石城,几百座望楼和战堡,沟堑交错,四通八达,就好似一张大蜘蛛网遮住那方圆三百里的天地。据悉,岛上还备有火炮百门,火枪数千条,并指定专人训练指挥,百发百中。”
  年羹尧把眼前的一杯葡萄酒喝干,又吃了一口炒雀舌,接着说:
  “英王还不惜重金收买和雇佣了一大批武林高手,身份高的被封为军师、大帅和副元帅;低一等的被封为站殿将军和各路指挥使;再次一点的均封做羽林护卫。方才我对王爷说过了,最叫我头疼的就是这伙人。他们不仅武艺超群,残忍狡诈,同时还依靠门户关系,结交的人广,熟识的人多,上上下下,山南海北,都有他们的同党,碰一个就好像捅了蜂子窝。要想彻底全歼,谈何容易!咱们王爷也看到此中的难处,因此才把你推荐给我,为此下官喜不自胜,万望童教师助年某一臂之力。一旦凯旋,不仅龙颜大悦,百姓称颂,就是下官也忘不了童侠相助之恩。望教师爷不要推辞。”
  胤禛点点头,问童林:“海川呐!年大人的话你都听清楚了吧?那你就表示一下吧。”
  童林急忙站起来,拱手道:“海川乃一介武夫,蒙工驾错爱,才有今日,焉敢不听驱使?既然大帅不嫌在下驽钝,童某虽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只是担子太重,我担心挑不起来。”
  胤禛抚掌大笑:“我说海川呐,你也学滑了。说出话来滴水不漏,哪能像你说的那么严重啊!帮忙是人情,不帮忙是本分。你这次去乃是半公半私,打胜了,有你的功劳;战败了,你不担任何责任。这就叫旱涝保收,光赚不赔。这你还不放心吗?”胤禛又看看年羹尧:“年大人,你说呢?”
  “王爷说的极是。只要童教师肯随我去,下官就求之不得了。一定叫童教师担功不担过。”
  童林拱手道:“谢大帅关照。”
  胤禛拍着桌子说:“痛快,痛快!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了。”
  “一言为定。”三个人同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胤禛又问童林:“刘俊他们干什么呢?”
  “正在家中练武。”
  “快点把他们都叫来!几天不见,怪想他们的,今儿个叫他们也乐和乐和。”
  “是。”童林说了声告退,转身去了。
  胤禛问年羹尧:“怎么样,你还满意吗?”
  “当然,当然!卑职太高兴了。不过……不过我挺替童林担心。剑山那伙贼寇可不是好对付的。”
  “哈哈……”胤禛笑道,“我可不是替海川吹牛,他现在的功夫可了不起呀!别看他人称侠客,其实他的武艺比剑客还高呢。就拿这次铁扇寺比武盛会来说,咱们海川可露了脸啦!他一口气连胜数阵,真可说艺冠群芳,所向无敌,实在是了不起!了不起!”
  胤禛眉飞色舞越说越高兴,把童林那些露脸的事都对年羹尧讲了,年羹尧也听得入了神,不住地点头称赞。胤禛拍了拍年羹尧的肩头笑着说:“老年,你就放心吧!只要海川一出头,就没有办不了的事儿。”
  “那好,有王爷这番话,我就算吃了定心丸了。”
  这时童林回来了:“爷!我把刘俊他们唤来了。”
  “好哇!快叫他们进来。”
  不多时刘俊在前,小弟兄们在后,很有次序地走进暖阁。一齐施礼道:
  “小人们给王爷问安!”
  “免了,免了!快见过年大人。”
  众人又转过身去给年羹尧叩头。
  “不敢当!各位请起。”
  “谢大人。”
  小弟兄们往后一退,垂手侍立一旁。年羹尧手捻胡须左右打量,只见这十三个小伙子黑、白、丑、俊什么相貌都有,瘦小的精神,胖大的威风,全都是英雄气概。年羹尧笑着问于和:
  “你叫什么名字?”
  于和瓮声瓮气地说:
  “我呀,叫于和于宝元,也叫牛儿小子。”
  年羹尧笑了:“为什么叫牛儿小子呢?”
  于和挠挠后脑勺,粗脖子红脸地说:“我也不知道,大概我长得像牛,他们才管我叫牛儿小子的吧。”
  傻英雄这番话,把年羹尧与胤禛乐得前仰后合。笑罢多时,年羹尧又问张方:
  “你叫什么呐?”
  书中代言,这么多人,年大人为什么要问牛儿小子和张方呢?就因为这二位的长相太特殊了。牛儿小子高人一头,宽人一臂,头似麦斗,眼似铜铃,胳膊粗腿壮,就好像铜铸的金刚,铁铸的罗汉,在人群里一站特别显眼。张方呢,长得身高不满五尺,小胳膊小腿,小头小脸,小鼻子小眼,小短脸,趴鼻梁子,小圆眼睛,高颧骨,缩腮帮,两只小黄眼珠滴溜溜乱转,三分像人,七分像猴,夹扁脑袋夹头顶,脑袋顶上还长着一撮黄毛,叫人看着又可笑又有意思。因了如此这般,年羹尧才问他俩。
  张方一看年大人问他,十分得意,赶紧往前大跨一步,挺胸答道:
  “回大人,我叫张方。我爹是铁肩仙风流侠张鼎张子美。我还有个小小的绰号叫病太岁,最近又新得了一个外号叫打遍天下无对手,空前绝后第一人。”
  张方刚说到这,牛儿小子不爱听了:“大人,别听他瞎吹,他除了冒坏没能耐,人家都管他叫天下第一坏!”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把胤禛和年羹尧的眼泪都乐出来了。
  童林冲着于和、张方一瞪眼,叱道:“大人问话,都规矩点!”
  吓得牛儿小子一缩脖子,退归原位。张方一吐舌头,赶快把头低下了。
  胤禛笑道:“海川,你这就不对了,现在可不是给他们立规矩的时候,今儿个例外,叫他们越随便越好。”
  年羹尧接着问张方:“愿意跟我去攻打剑山吗?”
  张方说:“愿意!我就喜欢抓贼玩儿,又开心,又解闷。”
  “你看咱们能打胜仗吗?”
  “当然能了。”
  “为什么?”
  “这……”张方偷着看了一眼童林,不敢信口开言。
  年羹尧笑道:“别怕,你是怎样想的就怎样说好了。今儿个你师叔不敢怪你。”
  “是,那我就说了,如有不妥之处,还请王爷、大人担待。要说必胜,就因为咱们占着五利,英王却占着五弊。康熙圣主英明,平三藩,收台湾,服四夷,靖海域,一统中华。故此天心顺,人心服。此利一也。此次兴兵,乃有道伐无道,举国上下无不拥戴,故此军心振奋,士气旺盛,必然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无坚不摧,无敌不破。此利二也。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战将易得,主帅难觅。可喜的是这次兴兵是年大人挂帅,年大人乃文武进士出身,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弓马纯熟,武艺出众,知人善任,执法如山,身先士卒,公正廉明。我们有这样的统帅,必然鞭敲金镫响,高唱凯歌还。此利三也。”
  张方说到这,喘了口气,往四周看了两眼,他一看在场的人都聚精会神听他白话,不由得喜上眉梢,说得更欢了。
  “雍亲王真是个好王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准知道剑山的贼寇不好对付,才把我师叔童海川推荐给年大人。我也不是替我童师叔吹,只要他一露面,管保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天大的困难也难不倒压不垮他。这是因为他不仅武艺高强,身怀绝技,还因他品德高尚人缘儿太好,捧他的人多,爱他的人多,帮忙的人多,助威的人多,这就叫没有梧桐树,引不了凤凰来,他要一出头,就能带动五大派八十一门的英雄,以及那些隐居山林不出头的奇侠怪剑,他们定会帮助我师叔攻破剑山,荡平叛匪。这就是第四个有利条件。”
  张方说到这儿不往下说了。年羹尧忙催促道:“说呀!快接着说。”
  雍亲王也有点急不可待:“不要有顾忌,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有本王给你做主。”
  张方还是不肯说,晃着夹扁头,翻着小黄眼珠,盯着童林。童林一见又是气又是笑:
  “张方啊,你就说吧!今儿个破例,我不会责怪你的。”
  “是,遵命。”张方如蒙大赦,又清清嗓子,提高声音说:“我童师叔走到哪,我们都得跟着,这就叫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格高嘛。我呀,一天也离不开我师叔,他走到哪,我跟到哪。他是水,我是鱼,鱼儿没水就活不了啦。我可不敢在各位面前逞能,也不是自吹自擂,带我打仗准没亏吃,因为我对贼太有研究了。不论大贼、小贼还是公贼母贼,我全对付得了,他们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们要屙什么屎,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上有年大人的英明决策,下有三军用命,前有我童师叔打先锋,左右有各位侠剑相助,再加上有我这个文武兼备的智多星,管保克敌制胜,所向披靡。这就是我要说的五大利也。”
  “说得好!太好了!”胤禛抚掌大笑,连声称赞。
  年羹尧也竖起拇指,赞许说:“天时,地利,人和,果然所见不差,佩服,佩服。”
  张方一听,直乐得手舞足蹈。孔秀有点不服气,操着福建腔插言道:
  “我说张方,不要得意,你不是说我们有五利,英王有五弊吗?五弊是什么,你小子还没有说呢。”
  “是啊!”胤禛道,“孔秀!本王知道你的鬼点子也不少,既然张方没说,你就替他说了吧!”
  孔秀胆小,想了想说:“英王造反,悖天逆理,人心向背,他无道我有道,此弊之一;剑山乃弹丸之地,方圆不足三百里,叛军虽然不少,无非都是些乌合之众,此乃弊端之二;据我所知,剑山的大帅谭天只够一将,不配为帅,军师燕普乃是三清道士,哪懂得什么兵书战策?他们是井底之蛙,没见过大天日,英王叫他们领兵,还不领到屎坑里去?此弊之三;英王本性多疑,不分贤愚,他手下的战将来自五湖四海,分帮论派,貌合神离,只知抢功贪赏,而不愿同甘共苦,似这等上下不和、将帅不睦而又各竖一帜的军队,哪能打胜仗?此弊之四也。还有……还有……”孔秀说着说着没词儿了,两眼盯着天花板不住地乱转。
  “第五弊呢?你倒是说呀?”张方直着脖,一个劲儿地催促。
  把孔秀催得更答不上来了。牛儿小子弊了半天,抢话说:“这有什么难的!他们上上下下都是浑蛋,这不是第五弊吗?”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把胤禛乐得眼泪都出来了:
  “说的妙,妙极了!来,本王敬你一杯酒喝。”
  牛儿小子接过酒杯喝了一口,问胤禛:“光我自己喝哪行,他们怎么办?”
  胤禛立刻喊来何春吩咐说:“传我的话,给他们开两桌,务必要精美丰盛。”
  “嗻。”
  小兄弟们一听,同声说道:“谢王爷的赏。”
  不多时暖阁之中设了三席,胤禛、年羹尧、童林为上席,刘俊、张方、牛儿小子、虎儿小子、孔秀、夏九龄、司马良一桌,阮合、阮璧、徐云、邵甫、洪玉尔为一桌。众人团团围坐,开怀畅饮。年羹尧利用这个机会,向小弟兄们逐个询问了姓名,了解了他们的出身和经历,通过这番谈话,彼此都熟悉了。
  年羹尧问胤禛:“这些小英雄都随我出征不成?”
  “这个自然。方才张方不是说了吗?他们都离不开海川哪!”
  “太好了,卑职很喜欢他们,真有点舍不得离开他们了。”
  胤禛听了哈哈大笑。这顿饭吃的时间可不短,从辰时吃到未时,大家酒足饭饱,才把残席撤下。童林说:
  “王爷累了吧?我等告退了。”
  “别价!我今儿个一点都不累。别走别走,再多坐会儿。”
  这时听外边有人说:“何总管!您出来一趟。”
  何春答应一声,来到房外,一看叫他的正是门吏阿满。何春嗔怪地说:
  “你这个人好不晓事,跑到王爷鼻子底下吵吵来了。倘若王爷怪罪下来,你能担得了吗?”
  阿满连连称罪,他解释说:“小人也知道不妥,无奈实在是等不及了,只得把您喊出来禀告了。”
  “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
  “回总管的话,咱们府门外来了一位老者,个不高,可横得邪乎,张嘴童林,闭口童海川,骂骂咧咧的,非要见童教师不可。”
  “你没问他是哪来的,有什么事吗?”
  “哪能不问呢!可他什么也不肯说,就是一个劲儿地吵着要见童林,都吵了快半个时辰了。”
  “此人现在何处?”
  “我已经把他让进门房去了,不然他蹦得更欢了。”
  何春知道雍亲王曾有话,凡是来找童教师的,不论是什么人,都不准慢待,意思是不准以王府的势力压制人家,不然的话,就冲他这顿吵闹,早把他送到有司衙门去了。他思考了一会儿对阿满说:
  “你先出去,容我请示后再说。”
  “是,是。”阿满一溜小跑回到前边去了。
  何春转身走进暖阁,凑到童林身边,小声把事情讲了。童林一愣,从经验判断,不像是好事。他赶紧站起来,朝胤禛和年大人一抱拳:“小人先告个假,去去就来。”说罢退出暖阁,一直来到前边的门房。俗话说,侯门深似海,更何况这是堂堂的雍亲王府。从暖阁到门房少说也有半里地,要穿过十三重院子。
  童林一推门走进门房,阿满正从里边出来,二人几乎撞了个满怀。阿满一见童林,如释重负。
  “哎哟我的教师爷,您可来了,您快进去看看吧!这个老头真难对付,又吵又闹,把房盖都要鼓起来了。”
  童林并不搭话,三步两步走进套间,只见靠南墙的一张方凳上坐着一个陌生人。此人身高不满六尺,端肩弓背,形似猿猴,光头没带帽子,秃头顶,秃脑门,后脑勺上留着一条花白小辫,小窄脸,尖下颏,两道肉岗子眉毛,深深的眼窝镶嵌着一对红眼珠,波浪似的大鹰钩鼻,一字形的嘴,山羊胡撅着,两只扇风耳,一没耳垂,二无耳轮,就是两只大耳片往上竖长着,面如姜黄,两腮塌陷,颧骨突出,瘦得青筋暴露,小窄肩膀,短胳膊,十个手指又尖又细,好像两把钢钩,身穿毛蓝布裤褂,腰系布带,高腰白布棉袜,脚穿厚底洒鞋。桌上放着一只包袱,见棱见角,可能是兵器,旁边还放着棉袍和毡帽。只见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正发脾气,把两名值班的小厮吓得躲出去多远。童林看罢一拱手。
  “老朋友!实在对不住,让你久等了。”
  那老者两只眼睛盯着童林,冷笑道:“好难见的童侠客,你的架子可不小哇!”
  童林微微一笑,没作任何解释:“敢问老人家仙乡何处,贵姓高名?找童某所为何事?”
  “哼!”那老者把右腿一抬,蹬到方凳上,从怀里取出鼻烟闻了两下,不慌不忙,大大咧咧地说:“老夫祖居云南玲珑岛,复姓司徒,单字朗,人送绰号世界妙手九尾猔(犭易)!”
  童林闻听,倒吸了一口冷气,暗道不好,今儿个免不了有一场凶杀恶斗。
  原来童林虽然没见过他,可早就听过他的大名。此人生来好斗,心狠手辣,性情暴烈,喜怒无常,天不怕,地不怕,稍微不顺他的心,张口就骂,扬手就打。
  司徒朗早年曾拜在江南四小名剑头一位剑客庄道勤门下学艺,从这方面说,他还是童林的大师兄。满徒后,他又拜海外八魔为师,学艺二十五载。平日他又勤学苦练,为此学就了一身绝艺,善使一对日月五行轮,翻天三百六十路,变化无常,招数奇特,打遍江南没有对手。他还从八魔那里学会一套幻术速宗太阴掌,这套掌法包括鹰爪力、混元气、铁沙掌、金沙掌和棉沙掌的奥妙,要柔有柔,要刚有刚,刚柔并用,神鬼难搪。数年来,死在他掌下的高手不下百名,受伤的更是数不胜数了。还是在童林学艺的时候,就听二位老师何道源、尚道明提到过他。二位道爷一再告诫童林,将来要遇上司徒朗的时候,一定要当心谨慎,能不动手就别动手。二位道爷的意思很清楚,他们担心童林不是司徒朗的对手。他既然是童林的大师兄,又是同门同户的人,哪能变脸动手呢?这不是里外不分了吗?原来这里边有点岔头。方才不是说了吗?司徒朗生来好斗,是人不服,尤其对名气高的,他是非斗不可。别人比斗都是点到为止,他可就不然了,不把对方打死或是打伤了,他是绝不罢手。据说,猔(犭易)是一种怪兽,龙头蛇尾,虎爪龟背,其性残忍,凶暴好斗,人们就根据这个才给司徒朗送个绰号,叫九尾猔(犭易),说他长了九条尾巴,比猔(犭易)还好斗,这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另外,庄道爷虽然是他师父,可是师徒不和,经常闹矛盾。后来庄道爷一赌气把他除了名,断绝了师徒关系,原因就是庄道爷看不惯他的脾气。司徒朗一口气回到玲珑岛,才又拜了海外八魔为师。他曾扬言,等我学会了大阴掌,非把江南四小名剑以及他们的弟子徒孙平了不可!因而引起几位道爷的警惕,不仅他们老四位日夜防范,还嘱咐童林多加小心。所以说童林与司徒朗的门户关系已经名存实亡。没想到今儿个司徒朗找到门上来了,因此童林才感到事情不妙。
  童林经过长期磨炼,比当年老练成熟得多了,听司徒朗报过名姓之后,不慌不乱,不卑不亢,很从容地坐在另一只方凳上,心平气和地说道:
  “原来是司徒老侠客。在下久闻大名,轰雷贯耳,今日得见尊容,实在是三生有幸。”
  司徒朗冷笑了两声:“姓童的,少跟我扯淡!你知道我找你的目的吗?”
  “正要请教。”童林稍微提高了点声音。
  司徒朗道:“老夫不远千里而来,就是要会会你这个震八方紫面昆仑侠!换句话说,也就是来教训教训你!”
  “哈哈!”童林听罢放声大笑,声震屋宇直达户外。
  司徒朗一愣:“童林,你笑什么?难道你以为我不是你的对手吗?”
  童林止住笑声,正颜厉色,二目放光道:“老侠客!我笑你太有些狂妄了。我童林虽然闯荡江湖的年限不多,可会过高手也不算少,而像你这样无礼的人,实属罕见。”
  “你说什么?”司徒朗霍然站起,双拳紧握,眼露凶光,把牙齿咬得咯咯山响。“童林,实不相瞒,我这次找你就是要分个鱼死网破,真在假亡,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司徒朗顿了一下,又冷笑着说:“当然了,我知道你有靠山,有势力,你可以依靠胤禛,借官府的势力来压我,若真如此,我也不怕。”
  “哈哈……”童林又是一阵大笑,“老侠客!你只管放心,童某从不仗势欺人。”
  “那好,那你就找块地方,咱们伸伸手吧!”
  童林想了想说:“明天怎么样?请你屈尊大驾,到我家里去比武怎么样?”
  司徒朗狞笑道:“难道这儿这么宽绰,不能伸手吗?”
  童林说:“这是雍亲王府,并非比武的场所,恐怕不方便吧!”
  “算了!你那小心眼老夫早就猜出来了。你是怕惊了胤禛的驾,不好交待是不是?我这个人还有个毛病,就是不怕当官的,你拿他当回事,我拿他当个草芥。你怕他,我偏不怕。我可说完了,就在这比,换地方不行!”司徒朗说着说着,提起包袱,往外就走,一边走一边叫号:“童林!有种的,快跟我出去!”
  童林真有点左右为难,心说:“究竟伸手不伸手呢?”
  要知二人打起来没有,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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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3 08:27:59 | 只看该作者
第一六一回 病太岁言激傻牛 昆仓侠奋战司徒

  话说司徒朗执意要与童林比武,童林无奈只好奉陪。不过有一点他弄不清楚,自从闯荡江湖以来,没记得得罪过司徒朗,也没伤害过他的门下,他为什么对自己这般仇恨?即使他生性好斗,目中无人,也不至于动这么大的肝火呀?
  书中代言,还真叫童林猜着了,司徒朗这次找童林,的确另有原因。前文书说过九月九重阳会,那是铁扇寺的监寺济慈和济源发起的。目的是想把童林置于死地,借以打击武当派的势力,抬高铁扇寺的地位。为此,济慈和济源倾注了全部心血,花掉了十几年的积蓄,遍请各门各户的名家、高手,号称千人。司徒朗也在被请之列。按计划,济源安排了三个人专门对付童林,头一个是铁面伽蓝佛济源本人,假如他胜不了童林,就由混元侠李昆登场;倘若李昆也不是童林的对手,最后出场的就是司徒朗;一旦这三位都不能达到目的,他们还有最后的一招,用暗算的手段将童林除掉。不过,他们认为最后这一招是多余的,有这三个人对付童林必然稳操胜券。济源是铁扇寺的副门长,功底踏实,武艺超群,尤其他的硬气功,更是深奥绝伦。他们设想,济源斗童林,只能胜,不会败,最糟也能打个平手;李昆人称混元侠,乃是云南八卦山九宫连环堡的大庄主,二十岁闯荡江湖,三十岁成名,三十五岁出任八卦门副门长,身经百战,所向无敌。李昆最得意的掌法,叫混元掌,翻天二百六十招,神出鬼没,令人叫绝,为此他驰骋江湖四十八年没有对手。他们设想,李昆继济源之后斗童林如果不能制胜,他们就让最毒最狠最难斗的司徒朗压轴。估计那时童林已经精疲力竭,只要把这位九尾猔(犭易)一放出去,准保叫响。谁知到了九月初九,李昆和司徒朗都缺席了。
  原来李昆是个好静不好动的人,也许是上了年纪,对争强斗胜的心已经淡薄,虽然他对童林也不服气,四庄主法禅还被童林打得吐过血,可是他又一想,事从两来,莫怪一方,干脆我就装病算了。所以他只派了几个代表,向济源请了病假。
  司徒朗原打算参加重阳盛会,一心要与童林分个高低,可是后来听说济源请了八百多人,对此他颇有反感。一方面他认为这是小题大做,为了一个童林,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另方面在被邀请的人当中,有许多人跟他不对付,他一看这帮人就别扭。像西藏黄衣主教大喇嘛西尧达措、剑山的军师无形剑客万俟羽休、站殿将军杜清风、昆仑山八角台的昆仑二僧等等,都跟他死不对眼。其实不为别的,就是互相不服气,你看不起我,我瞧不起你,结果造成了严重对立。另外,司徒朗这个人非常自负,不管干什么,总喜次匹马单枪,他历来反对人多势众,说那叫攒鸡毛凑掸子,不算英雄好汉,只有单打独斗才是大丈夫的本色。司徒朗还反对用暗箭伤人,他说这不是人,是鬼。人就要光明磊落,敢做敢当,落地摔三节,四面见线,嘡嘡有声。因此他对济源和济慈的安排坚决反对。他是这样想的:童林要是遭了毒手,身败名裂就算了,倘若该着他走运,没受任何伤损的话,我就单独会会他。基于上述原因,他才没参加重阳盛会。
  上月初,重阳会结束了,铁扇寺以失败告终。原因是老方丈水晶长老出面了,大骂济源、济慈,逼他俩解散重阳会,当众向武当派赔礼认错。济源、济慈还真听话,遵师命一一照办了。消息传到司徒朗耳朵里,他对解散重阳会一事并没有什么想法,惟独对童林更加深了憎恨,下决心要找到童林一试高低。在他来北京之前,先到过一趟八卦山,看望好友李昆,顺便征求一下他的意见。他见到混元侠,把要找童林比武的事说了。李昆当即表示反对,劝司徒朗打消这种念头。李昆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你跟童林又没有直接的利害冲突,他又没得罪过你,你何苦又冒这个风险?”
  司徒朗不服地说:“听你的意思,我肯定不是童林的对手了?”
  李昆也没客气,说了声:“悬乎。”
  司徒朗逼问道:“为什么?你根据什么这样说?”
  李昆笑道:“当然有根据了。你仔细盘算过没有?童林一出世就大闹双雄镇,掌打了铁背龟雷春;之后到北京,雪地遇贝勒,在雍亲王府当了更夫头;再后,五小闹府,被童林释放,才引出地坛会二侠,艺服一轮明月照九州侯杰。只因皇宫丢宝,童林负罪下山东,制服铁掌侠李元;以后又大闹杭州擂,双鉞分双剑,艺服北侠秋田秋佩雨,掌打铁臂罗汉法禅,威震杭州擂,一举成名。他曾月下会斗西风长老,人送绰号震八方紫面昆仑侠。从那之后,曾引出多少高人不服他,结果怎么样?谁不服谁倒霉,谁不服谁栽跟头。远的有分水兽马彪马云龙、野飞龙燕雷、羽士清风侠杜清风、赛南极诸葛洪图,乃至云台剑客燕普;近有济源和济慈,结果都落得身败名裂,惨不可言。纵观前后,我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的好。做为知心良友,恕我直言奉告了。”
  司徒朗起听越有气,冷笑道:“兄弟,你未免有点谈虎色变了吧?我这个人就是死了爹哭娘——拧种!就冲你这么一说,不去也得去,不把他姓童的打个半死不活的,决不回来见你!”
  司徒朗一甩袖子离开了八卦山,毫不犹豫,直奔北京而来。事先他已派人摸清了童林的去向,准知到北京扑不了空。一路上他的气更大了。为什么?无论他走到什么地方,打店也好,吃饭也好,人们都在谈论童林。这童林简直成了神话般的人物,都要捧到天顶上去了。司徒朗吃不香睡不好,恨不能肋生双翅,一下飞到童林面前。你想,他把劲儿都憋足了,眼珠子能不红吗?闲言少叙,书接前文。
  童林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大总管何春来了。他看了一眼司徒朗,问童林:
  “教师爷,他就是要我找您的那位吗?王爷有话,叫您把这位老爷子陪到演武厅去,爷要见见他。”
  童林一愣,忙问道:“王爷是怎么知道的?”
  何春一笑:“咱们王爷洞察秋毫,横草不过,岂能瞒得了他!方才您走了,王爷就觉得奇怪,问我发生什么事了,我敢不说实话吗?容我说完,爷就这么吩咐下来了。”
  童林深知胤禛的脾气,很喜欢凑热闹,没他或许打不起来,有他跟着一掺合,非动手不可。但上命难违呀!童林不敢怠慢,只得遵命照办,忙紧走两步,冲司徒朗一拱手:
  “司徒老侠客,我们王爷要见见您,请吧!”
  司徒朗也是一愣,他光想与童林比武,可没料到这一手。心说,他所说的王爷,肯定是四皇子雍亲王胤禛了。听说他这个人很不简单,为人随和,礼贤下士,对练武的人挺来热,一点架子也没有。他还酷爱武术,手底下挺利索。他为什么要见自己?有这个必要吗?噢,明白了。他是童林的主子,能不给童林撑腰助威吗?肯定是想给我来个下马威!又一想,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你胤禛又算得了什么?不去见他,就算栽了!
  司徒朗打定主意,冷笑道:“好哇!难得王爷这么赏脸。童教师,请头前带个路吧!”
  “请!”童林陪着他,穿宅过院,直奔演武厅。
  演武厅建在后花园院内,是胤禛演武的地方,地势平坦、宽绰,方圆有半里地大小。厅房坐西朝东,共七间,斜山转角,磨砖对缝,游廊抱厦,十分讲究;白沙子铺地,三合土打夯,即使阴雨连绵,也不会翻浆泥泞。院里有两株柏树,枝干挺拔,四季常青,在树下吊着沙袋子硬弓、狼牙箭、跳板、石锁、砘子。游廊里戳着兵器架子,十八般兵器样样俱全,远处还有三架箭靶子,中间画着红心和虎头。在演武厅上方高挂一块大匾,是胤禛的手笔,上写“尚武精神”四个大字。左右明柱上还挂着一副木雕对联,上联写:“健体强身护疆守上”;下联配:“发扬国粹定本安民”。笔走龙蛇,苍劲有力,可见胤禛对书法颇精。
  这时风停雪住,雾散云开,斜阳西照,满院生辉,并不十分寒冷。仆人们遵命把演武厅的四扇殊门大开,胤禛已经移驾在此。只见他身披大红玄狐斗篷,头罩三块瓦皮帽,脚蹬暖炉,居中而坐。年羹尧在侧坐相陪,刘俊、张方等十三位小英雄在两旁垂手侍立,房厦之下还站着十几个太监和仆人。
  童林把司徒朗领到台阶下,停身站住。司徒朗挺着胸脯,扬着脸,丁字步往那一站,不卑不亢,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童林迈步走进演武厅,来到胤禛面前躬身道:
  “禀王爷,他就是找我的人,名叫司徒朗,人称九尾猔(犭易),世界妙手,功夫相当了得。”
  “知道了。”胤禛打断了童林的话,两眼盯着司徒朗。当他看到司徒朗那份傲慢劲儿,心中十分不悦,可是当众人的面,他又不愿落个心胸狭窄的名声,只得装出一副宰相肚里能撑船的样子,心平气和地问道:
  “请问老英雄,您就是九尾猔(犭易)司徒朗吗?”
  司徒朗原以为胤禛一见面就会拍桌子瞪眼地耍威风,他把要答对的词儿都准备好了,万没想到胤禛会这样客气。他迟疑了一下,很尴尬地说:
  “啊,不错。我是司徒朗。”
  胤禛笑道:“本王听童林说过,你是位很了不起的英雄,今日有幸相见,欢迎,欢迎!请屋里坐吧!”
  童林用手相让:“老侠客,请屋里坐!”
  司徒朗这时已经沉住气,心中暗想:难怪很多人拜倒在胤禛门下,此人果然平易近人,没有臭架子,又一想,安知他不是在要弄手腕?我又不是小孩,焉能被你的虚情假意所迷惑!想罢,他一抱拳:
  “承蒙关照,我没有时间坐。”
  胤禛问道:“您找童林有什么事吗?”
  “对,有点事。可是一不求帮,二不借债,我是找他比武来的。”
  “好哇!”胤禛大笑道,“本王最喜爱武术,也最欢迎有人找海川比武,借此机会我也开开眼,长长见识。海川呐!”
  “在!”
  “既然司徒老侠客找到门上来了,可却之不恭啊!你就陪人家过过招吧。”
  “遵命。”童林心说,怎么样?我就知道有他非热闹不可,看来这场恶斗是避免不了了。
  童林来到院里,把棉袍脱掉,帽子摘了,把大辩盘到头上,浑身上下,拾掇了个干净利落,冲司徒朗一抱拳:
  “老侠客请吧!”
  司徒朗把包袱、外衣和棉帽放到树下的石凳上,也把小辫盘到头上,紧了紧腰中的布带,抬手动腿,没有半点绷挂之处,冲着童林一扬手:
  “姓童的,你先进招吧!”
  说着话就见他往下一塌腰,双臂齐摇,“唰唰”亮开了门户。童林一看认识,这一招名叫“二郎担山”。海川也不客气,吐气吸胸,双手一上一下,亮了个“顶天立地”的架式。
  恰在这时,傻英雄牛儿小子猛地扑到二人中间,高叫道:
  “师兄,杀鸡焉用牛刀!把这个糟老头子交给我了!”
  说着话到人到掌也到了,抡起大手奔司徒朗面门便打。童林再想拦阻已经来不及了。
  牛儿小子怎么过来了?谁叫他伸手的?这还用问吗?除了坏小子张方还有谁。说起来张方也是一片好心,因为他知道司徒朗太厉害,惟恐童林吃亏,才唆使牛儿小子这样做的。为什么他不唆使旁人,偏叫傻小子出面呢?因为他是童林的亲师弟,从小没有爹娘,孤苦伶仃十分可怜,庄道勤老剑客才把牛儿小子交给童林。童林心地良善,对于和比亲兄弟还疼。由于他比常人少点心眼,即便做点错事童林也不怪他,另外这个傻家伙气力足,能耐大,在这些人当中仅次于童林。张方想叫牛儿小子顶一阵,尽管胜不了司徒朗,也可减轻童林的负担。就在童林与司徒朗拾掇衣服的空隙,他把傻小子于和拉到僻静之处,说:
  “我说师叔,你太不够意思了!”
  于和瞪着眼珠子问道:“坏小子,我怎么不够意思了?”
  张方道:“我且问你,童林对你好不好?”
  “当然好了,比亲兄弟还疼哪。”
  张方道:“他要是被人打死,谁还疼你呀?”
  “放你娘的紫花屁!我师兄才死不了呢!你小子再说这样的屁话,我非打你不可。”
  张方道:“你懂什么!你没看见那个老头吗?他找你师兄玩儿命来了,不把童林整死他决不算完。你还不过去打他等什么?”
  牛儿小子虽然少点心眼,但他知道师兄的脾气,要不经童林的允许,非挨训不可。想到这他问张方:
  “你怎么不过去打他?”
  张方一听,咳,这小子一点也不傻,他倒攀起我来了。冷笑道:
  “我哪成啊!我是狗熊,你是英雄。打这个老头非你不可。”
  “那我师兄要骂我怎么办?”
  “哪能呢!他这么疼你,能骂你吗?”
  正在这时候,司徒朗和童林全准备好了,眼看就要伸手,张方可急了:“你还磨蹭什么?还不快去!”牛儿小子这才大吼一声冲了过去。
  且说司徒朗,正要会斗童林,没料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来,而且来势甚猛,人到巴掌也到了。司徒朗急忙往旁边一歪脑袋,闪身上步把于和的巴掌躲开,探右臂往于和胳膊上一搭,左掌一立,猛击于和的前胸。于和急忙把右手收回,与左手并在一处,使了个“老君关门”,往外一封。司徒朗收掌现腿,踢于和的小腹。于和吐气收腹,身子往旁边一扭,司徒朗一脚踢空,还没等他收腿换招,于和的大巴掌就到了,“嘭”的一声,把司徒朗的脚脖子抓住了。于和哈哈大笑:
  “老糟头子,这回我看你往哪跑?我摔死你就得了!”
  只见于和单臂用力一提,司徒朗来了个大头朝下,身子就悬起来了。于和一甩胳膊,呼一声把司徒朗抡过头顶,对着砖地就摔下去了。胤禛和年羹尧同时惊呼了一声,心说,这个傻小伙真够狠的!谁知司徒朗大头朝下,眼看要沾地,他把脸往上一扬,腰一用力,双腿上掀,使了个云里翻的工夫,双脚落地,轻如鹅毛。结果一点也没摔着。
  司徒朗定了定神,怒问道:“小辈为谁?竟敢不宣而战!”
  牛儿小子吓得直眨巴眼儿,心说,这老糟头子真有两下子,叫我白费劲儿了。不行,我还得拾掇拾掇他。
  “你问我呀?我叫于和于宝元,绰号人称叱海金牛,还有个外号牛儿小子,可不告诉你!”
  这话差点没把司徒朗气乐了,他才知道对面这条大汉缺心眼儿。但他也听说有这么个牛儿小子,也是庄道勤的徒弟,童林的叔伯师弟。听说他一出世大闹太湖,之后又帮着童林大破清水潭烈焰寨,为此名声大噪。司徒朗知道他是童林的得力助手,倘若把他废了,就等于摘掉童林一条膀臂。
  司徒朗想罢冷笑道:“牛儿小子,你这么做可不对呀!我斗的是童林,可不是你。你怎么不言语一声就动手呢?难道这是童林叫你这么干的吗?”
  傻英雄一听,可有点吃不住劲儿了:“你胡说,我师兄才没叫我这么干呢!”
  “那就是你的主意了?”
  “也不是,全是夹扁头冒的坏水!”
  张方一听,气得一扑棱脑袋,暗骂道:这个傻家伙,一点没剩,全给抖搂出来了。好在司徒朗没听懂,他也不知道谁是夹扁头。遂说道:
  “牛儿小子,你想不想把我赢了?”
  “当然想了!方才叫你拣个便宜,要不是你会翻跟头,就把你脑袋摔碎了,不信再来。”
  司徒朗大笑了几声,摇摇手说:“你还差得远哪!方才拣便宜的是你不是我。别看你把我的右脚脖子抓住了,我要是把右腿一收,左腿一伸的话,孩儿啊,你可就废了!”
  牛儿小子把眼睛一眯也乐了:“你唬人!你吹牛!我才不信呢。”
  “好,信不信由你。”司徒朗冷笑道,“你快找个地方歇会儿去吧,我要会童林。”
  “别价!咱俩还没分出上下来呢。或是我赢了你,或是你被我打了,我师兄才能动手呢。”
  司徒朗一听,这多好,都是他的了,看来这家伙不傻,里外不吃亏,我得教训教训他。
  “牛儿小子,这么说你是非要跟我分个高低了?”
  “对,一点不错。”
  “那你可别后悔呀!”
  “废话!后悔就不吃这碗饭了。”
  “好唻!”司徒朗往后一撤身,亮了个“白鹤展翅”的架式说:“那你就进招吧!”
  “来了,你接拳吧!”
  于和往上一扑,就是一个“通天炮”。司徒朗说了声:“来得好!”“唰”,往下矮身,牛儿小子拳头走空。司徒朗往前一上步,双掌直立,打于和的左右华盖穴。于和急忙往左边一闪,右胳膊往外推出双掌,抡起左拳猛击司徒朗的太阳穴。司徒朗使了个“罗汉伏虎式”往下一蹲,顺式飞起右脚踢于和的迎面骨,倘若这一脚要是踢上,于和的腿非折了不可。于和也不示弱,就见他猛地把两腿一叉,司徒朗一脚蹬空。牛儿小子一看有便宜可捞,探双手奔司徒朗的脚脖子就抓,他还想把人家的脚脖子抓住,像方才似的把人家抡起来摔死。司徒朗早就防备上了,知道他这招厉害,急忙把腿一收。傻英雄双手抓空,由于他发招太猛,身子不由地往前一探,脑袋可就送到司徒朗眼前来了。就见司徒朗抡起巴掌奔于和的后脑勺便拍。书中代言,这一巴掌可是铁沙掌,真要拍上就得脑浆迸裂,于和再想躲可就来不及了。傻英雄心头一凉,暗道:完了,牛儿小子归位了。说时迟,那时快,耳中就听见“啪”一声,司徒朗的胳膊一扬,身子一侧歪,好悬没来个腚蹲儿。怎么回事?难道于和脑袋太硬,没打动吗?不是。方才说了,司徒朗用的是铁沙掌的工夫,力量可以开碑裂石。牛儿小子不会金钟罩的功夫,也不会天华宝盖阔气功,岂能受得了呢!原来这一掌是被童林给搪住了。不然的话,傻英雄是准死无疑。
  方才说了,童林刚要跟司徒朗伸手,没想到牛儿小子上来,不容分说就伸上手了。童林一看大大不悦,他向来反对这手,刚想过去制止,被张方拦住了:
  “师叔!爷叫你呐。”
  童林一听雍亲王叫他,不敢怠慢,急忙上了台阶,来到胤禛面前。
  “爷,您叫我?”
  “嗯。”胤禛点点头说,“海川呐!你先沉住气,让于和替你一阵也好嘛。”
  “爷,司徒朗太厉害,我怕……”
  “怕什么?”胤禛有些不耐烦,“我看没啥可怕的,叫他们练练手嘛。你总不能老跟着他们哪!何况他们都是成手了,也应该碰碰横的,你说是吗?”
  “爷说的是。不过人家是找我来的。”
  “别听他那套!他来由他,在这儿听咱的。你要是不放心,等会儿于和不行了,你再上手也不晚。”
  “是!”童林不敢反驳,只好捺着性子提着心在一旁观战。别看牛儿小子折腾得挺欢,童林早就料到他不是司徒朗的对手,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当司徒朗举掌要砸于和的脑袋时,童林使了个猛虎出洞,飞身形跳到当场,探右臂翻手掌往上一搪,才把司徒朗的掌开出去。书中代言,童林也使的是铁沙掌,不然怎么力量那么大呢?
  且说九尾猔(犭易)身子一侧,差点坐到地上,凝神一看,原来是童林,不由得火撞顶梁,跳着脚骂道:
  “童林,你不是人!偷着下手,你算个什么东西?”
  童林并不还口,他瞪了一眼于和,怒叱道:“还不给我退下!谁叫你凑这份热闹来着?”
  傻英雄吓得一吐舌头,连大气也没敢哈,乖乖地溜到一边去了。
  童林冲司徒朗一抱拳:“请老侠客恕罪!全怪童某不好,我这厢赔礼了。”
  司徒朗余怒未消,蹬着血红的眼珠喝道:“我问你为什么暗下毒手,你算什么侠客?不对我解释清楚可不行!”
  童林笑道:“小可只是搪了一下,这不叫暗中下手,更谈不到暗下毒手。”
  司徒朗刚要分辩,童林接着说:“你在明处,我在暗处,我要成心算计你,打哪不行?何必非搪你这一掌呢?要说我搭救了我师弟,我承认;说我暗下毒手可屈枉了点。”
  司徒朗冷笑道:“任凭你如何狡辩,我也不服你。我也没有闲工夫与你争论,你就拿命来吧!”
  司徒朗冷不防就是一掌,直击海川的面门。按理说这可有点不应该。他说人家暗下毒手,结果他也这么做了。童林被牛儿小子弄得有点理亏,也不便与他计较,只得闪身上步把掌躲过。司徒朗转身又是一掌,直奔童林的面门。海川往下矮身,躲过他的第二掌。司徒朗飞起一脚,直扣海川的心窝。童林吐气收胸,使了个老虎偎窝,“刷”地退出去八尺多远,司徒朗这脚又踢空了。九尾猔(犭易)收住拳脚,喝问道:
  “童林!你为什么不还手?”
  童林一笑:“你我二人原是叔伯师兄弟,同出身一个门户,您年长,我年少,为此这头一招我不能还手。俗话说远来者为客,你千山万水来到北京,我应该尽地主之情,因此第二招我也不能还手!方才我师弟于和多有得罪,我替他向您赔礼,所以又让了你第三招。”
  司徒朗气的胡子撅起多高,怒斥道:“姓童的,少在我面前卖关子,我可不吃这一套。说句粗话,我尾巴尖都白了,什么世面没见过?想打我一巴掌,又给个甜枣吃啊?没门儿!”
  童林道:“再一再二,可没有再三再四的,童某可要得罪了。”
  司徒朗并不搭话,使了个单掌开碑,奔童林面门便劈。童林急忙一甩脸,把掌让过,右胳膊往司徒朗胳膊上一搭,左手使了个“横扫千军”,“呼”一声奔司徒朗的软助便打。司徒朗急忙撤步转身,把童林的左掌躲过,他就劲儿使劲儿,掌随身转,使了个单风贯耳,直奔海川的耳根台。童林使劲儿往下一蹲,掌从头上掠过,他使了个“卧牛偏踹”,左脚横着猛蹬司徒朗的迎面骨。司徒朗双脚点地,腾身跃起,童林一脚蹬空。此时司徒朗的身子正悬在空中,“啪”,他在空中使了个“凤凰旋窝”,身子往后挺,双脚往前伸,两个脚尖直奔童林二目便点。童林不敢怠慢,使了个“缩颈藏头”往下一塌腰,司徒朗的双脚可就点空了。他在空中一缓腰,双脚落地,还没等他站稳呢,童林的双掌就到了。这一招名叫“双风贯耳”。就见童林的两只手像钳子似的,奔司徒朗的脑袋就夹来了,真要是夹上,就成柿饼子了。司徒朗急忙往下一蹲,双掌夹空。司徒朗刚想站起来,就见童林把双掌一并,手背朝天,手心朝下,“嘿”一声就按下来了。这一招非常厉害,这叫三环套月的掌法,不给对方留喘息之机。司徒郎说声不好,随机应变,用两只脚后跟使劲一蹬地,脑袋往后一甩,身子平着就射出去了。在场的人见了无不称赞。哪知司徒朗的身子还没站稳呢,童林的双掌又到了。这招可真厉害,名叫“恶狼掏心”。童林使的是鹰爪力,十个手指就好像十把钢钩,直奔司徒朗前胸掏来,真要给掏上,慢说是心,连肝都得掏出来。事在燃眉,刻不容缓,司徒朗再想躲避,势比登天,他心头一惊,把眼一闭,把牙一咬,把胸脯一挺,心说:“掏吧,全给你了!”哪知童林并没下手,反而收回双掌,往后一撤身,拱手道:
  “得罪,得罪!”
  司徒朗睁眼一看就愣住了,摸了摸,一点伤也没有,连衣服都没破,就知道童林给自己留了情了,臊得他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仰天叹道:“司徒朗,司徒朗,你白活呀,枉称世界妙手九尾猔(犭易),纯粹是只饭桶!”可是他还是有点不服气。愣了片刻之后,他把眼珠子一瞪,又来神了:
  “姓童的,别看你给我留了情,我一不领情,二不道谢。你没什么了不起的,全怪我有失检点,才叫你钻了空子。我还得跟你比一比!”
  司徒朗就像疯了似的,扑到石凳跟前,一伸手把包袱解开,从里边取出一对兵刃。但见这对兵刃长约二尺往里,一尺七八,纯钢制造,光华夺目,冷气逼人,原来是一对“日月五行轮”。这种兵刃,比刀剑还快,里圈是锯齿,可以锁拿对方的兵刃,两头有尖,中间是把手,小巧玲珑,形状奇特。因为右手轮上造着日头,左手轮上造着个月亮,故此名叫日月双轮。又因为司徒朗会使二十五路五行绝命轮,因此这对兵器又名日月五行轮。
  且说司徒朗把双轮抡起,抹回身来到童林面前,把双轮一分,喝道:
  “姓童的,你不也有家伙吗?咱们俩就比试比试吧!”
  童林本不想动家什,可一看司徒朗那副神情,不比决完不了,万般无奈,只好从刘俊手中拿过“子母鸡爪鸳鸯鉞”。海川把双鉞往怀中一抱,郑重地说道:
  “老侠客,兵刃不同于拳脚,碰上一点就不是玩儿的,这一点您比我清楚,我看还是不比的好。”
  司朗冷笑道:“姓童的,什么我都懂,你就不必费唇舌了,今日不分个上下,我决不算完!”
  童林道:“咱们可要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胜了怎么样,败了又怎么样?”
  司徒朗纵声大笑道:“问得好,问得妙!假如我胜了你,这次来北京的目的就算达到了,只要你不找麻烦,老朽尘土不沾,转身就走,咱俩的过节就算完了;倘若我又败在你手下……”
  司徒朗说到这犹豫了一下。病太岁张方插言问道:
  “又败了怎么样?你倒是说呀!怎么舌头卷饼啦?”
  小弟兄们闻听,哄然大笑。司徒朗环顾众人,朗声答道:
  “我要是败了,就拜童林为师!让他收个老徒弟!”
  张方晃着夹扁脑袋,尖着嗓子喊道:“老朋友,你可得说话算数哇!这嘴和肛门可是两回事。”
  众人闻听又是一阵大笑。司徒朗圆睁二目,把胸脯拍得直响。
  “老朽历来说一句是一句,倘若反悔,你们就骂我祖宗!”
  张方还想贫嘴,一看童林把脸沉下来了,吓得他一缩脖子,把话咽回去了。童林拱手道:
  “老侠客言重了,吓死童某也不敢欺师灭祖。倘若我侥幸,你能够不记仇,我就求之不得了。”
  司徒朗笑而不答,说了声“请!”拉出进攻的架式。童林把双鉞一分,一上一下护住身躯,也说了声“请!”意思是叫司徒朗先伸手。九尾猔(犭易)毫不客气,“噌”地往前一纵,左手轮一领童林的眼神,右手轮直奔童林头顶劈下。童林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对方,他把左手鉞一举,往上一架,右手鉞一翻,奔司徒朗前心便刺。司徒朗急忙收回双轮,一夹童林的兵刃。童林收右手的鉞,现左手的鉞,“刷”地直奔司徒朗的脖颈。司徒朗往后一退,童林落空,两个人身形转动,就战在一处。众人提心吊胆在一旁观战,都替童林捏着把汗。
  要知童林究竟这一回是败还是胜,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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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3 08:28:39 | 只看该作者
第一六二回 感情义二侠结拜 受皇封随军西征
话说童林会斗司徒朗,双鉞对双轮,打斗到五十四回合不分输赢,在场的人都替海川提心吊胆。童林一边打着,一边偷眼观看,只见司徒朗把双轮使得挂风,冷气侵人,道道寒光夺人二目,他身法灵活,动作敏捷,快似猿猴一般,发招换式都有独到之处,不愧人称世界妙手,论功夫可在震东侠侯廷和北侠秋田之上,倘若自己稍有不慎,后果实难想象。因此他全神贯注,不敢有半点大意。
  再说司徒朗,一边打着一边心里起急。他满以为伸手得来,用不了费多大的劲就能取胜,哪知恰得其反,不但胜不了人家,反而招招被动,形势极为不利。再看童林,招数稳健,快而不乱,柔中带刚,鱼龙变化,神鬼难测,那双鉞好似闪光的流星,围着自己上下转动,稍要失神,就有性命之忧。司徒朗暗中赞叹:罢了,罢了,难怪童林名扬四海,今日一见果真不凡。何道源、尚道明果然有眼光,他俩算看对了,我这才明白了为啥叫童林别开天地另兴一家武术的根据。甭说旁人,我算服了。
  书说扼要。眨眼间二人就斗到一百个回合。童林使了个魁星点状元,右手鉞奔司徒朗咽嗓刺去。司徒朗用右手轮往外一拨,就听见“锵锒”一声,五行轮的锯齿把鸳鸯鉞咬住了,两件兵刃卡在一起。司徒朗用力往下一压,童林的身子随着往前一倾。司徒朗眼睛一亮,心说,哎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手,真天助我也,他把左手的五行轮往前一推,明晃晃地刃锋直奔童林的脖项,嘴里还喊了声:“姓童的,你也有今天!”他就忘了,童林还闲着一只鉞呢。海川不敢怠慢,把单鉞抡起来,用力往下一砸,正砸到五行轮上,把司徒朗震得左臂发麻,虎口发热,“嘡啷”一声,单轮落地。司徒朗大吃一惊,就在他惊魂未定的时候,童林用力将右手鉞往怀里一拉,司徒朗身不由己往前一栽。这就叫瞬息万变。方才是司徒朗占主动地位,牵着童林走;现在又变成童林占主动,牵着司徒朗走了。
  且说童林,右手一拉司徒朗,将左手鉞一顺,冷森森的寒光直刺对方的前胸,这一招迅猛异常,防不胜防,即便是大罗神仙也难逃活命。司徒朗把眼一闭,只好等死。童林可没下毒手,只是用鸳鸯鉞的尖子轻轻点了他前胸一下,仅把他的衣服扎了个眼儿,皮肉毫无损伤。童林又用力一甩右臂,把司徒朗那只五行轮甩脱,飞身跳出圈外,将双鉞往怀中一抱,拱手道:
  “恕童林冒昧,多有得罪了!”
  再说司徒朗,满以为自己算交待了,没想到童林再次手下留情,只臊得无地自容,站在那如醉如痴,呆若木鸡。
  小弟兄们一见,欢呼跳跃,手舞足蹈。病太岁张方晃着夹扁脑袋喊道:
  “我说老爷子,这回你服不服?方才你说的话算不算?”
  “张方!”童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司徒朗呆愣片刻,冷不丁把五行轮捡起来,就要横轮自杀。幸亏童林眼快,急忙纵身过去一把拉住:
  “老侠客,这是何苦!难道你叫我童林落下不义之名吗?”
  “这个……”司徒朗直眼盯着童林,不知如何是好。
  童林安抚他说:“您老不愧叫世界妙手,令童某长了不少见识,受益匪浅。虽然我侥幸取胜,论经验和功底,远不如老侠客。如不嫌弃,童某愿高攀一步,与老侠客结为生死之交如何?”
  “你说什么?”司徒朗几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童林笑道:“我想跟您叩头拜把子,可否赏脸?”
  此刻,司徒朗心似油烹,脸似火烧,又惭愧,又内疚,觉着对不住童林。通过这次比武,他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第一次感到自己不对,世界上还有像童林这样的好人。
  “童侠客!”他抓住童林的双手,气堵咽喉,热泪盈眶,颤巍巍微地说:“千不对,万不对,全是我的不对。在您面前,我乃是有罪的人,怎敢与侠客爷高攀?”
  童林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你我俱是凡夫俗子。有道是不打不相识,请老人家不必过谦了。”
  胤禛对童林所为极表赞成,这样就等于自己又增加了名帮手,他笑着走下台阶,对司徒朗说:
  “老侠客,海川说的对,不打不成交嘛!本王愿给你们二位主盟,你可愿意吗?”
  司徒朗双膝跪倒,往上磕头:“适才小人在王驾面前失礼,真是罪该万死!王驾宽仁大度,法外施恩,即使是草木金石也要动情,何况人也!”
  胤禛以手相搀,拍着他的肩头说:“本王最赞成你们侠义道上的人,甭管有多大的过节,多深的误会,只要想通了,立刻就能改变过来,这才叫英雄本色。圣人说,知错必改,乃为俊杰嘛!”
  胤禛吩咐设摆香案。不多时,在演武厅内摆好香案,但见蜡烛高烧,香烟缭绕,正中央供着刘关张三位神主,桌前铺下拜垫。童林和司徒朗并肩站好,一齐跪倒,大拜了三拜。司徒朗虔诚地说:
  “过往神灵在上,信士弟子司徒朗在下,今与童侠客结为金兰,但愿福祸与共,同甘共苦,倘若口不应心,必遭横报。”
  童林道:“弟子童林,愿与司徒老侠客结成生死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有半点虚情假义,不得善终。”
  二人说罢,又磕了三个头,然后又拜过主盟人胤禛。童林整理衣服、帽后,对司徒朗说:
  “盟兄在上,受小弟一拜!”说着跪了下去。
  “贤弟请起,愚兄受之有愧。”
  这时小弟兄们全都围拢过来,给师父、师伯贺喜。司徒朗急忙把包袱打开,要给大伙贺喜钱。胤禛笑道:
  “老侠免了吧!赏钱从我这出了。何春呐?”
  “奴才在。”
  “到账房打个招呼,合府上下每人赏银五两!”
  “嗻。”
  司徒朗一听,暗中咋舌。心说,王府里至少有上千人,每人五两,就是五千两,榨干了我的油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呀!胤禛还吩咐在暖阁摆酒设宴,以示庆贺。年羹尧因有公务在身,向胤禛告了假回府去了。
  这时暖阁里已点上灯蜡,外边夜幕沉沉,又飘起小雪。
  胤禛先举杯为二侠贺喜,然后问司徒朗的来历。司徒朗也不隐瞒,实说了一遍。胤禛笑道:
  “幸亏你早来了一步,要迟来几天,你可就扑空了。”
  司徒朗不解其意,看看童林。童林解释说:“四川有股叛逆,起兵造反,当今圣上已任命年大人为钦差查办剑州,王爷荐举我随军出征。”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司徒朗说,“但不知何时起驾?”
  童林说:“最迟五日。”
  司徒朗笑道:“看来咱们哥儿俩是天缘有份哪!”
  说罢他突然紧锁双眉,若有所思,对童林道:
  “盟弟呀!既然咱们一个头磕在地上,就是一家人了。我说的对与不对,还望包涵。”
  胤禛笑指司徒朗:“我说老侠客,你还是有点见外吧?既然是一家人,就应该推心置腹,无话不说呀!”
  “这……这个吗……”司徒朗脸一红,觉得很不自然,急忙说道,“爷责备得极是。怪我,怪我!既然爷这样开朗、坦诚,那我就知无不言吧!说实在的,我有点替童贤弟担心哪!据我所知,剑山蓬莱岛乃是一座人间魔窟,除了城堡、寨墙之外,他们还修了数不清的消息机关,有自动车、自行人、飞天弩、连珠炮、翻板、转板、陷坑、陷阱,以及各种三环套月的埋伏,一旦进入他们的埋伏圈,轻则带伤,重则丧命,侥幸的被人家生擒活拿,倒霉的粉身碎骨。”司徒朗眼望童林关切地说:“贤弟呀!你要切记愚兄的话,不可步入险地,没有把握的事千万别做。”童林点了点头。司徒朗接着说:“英王手下有个大帅叫谭天谭桂林,人称‘蓝天第一手’。此人善使一把宝剑,会天、地、人三盘剑术,堪称炉火纯青,所向无敌。还有那云台剑客燕普,更是极难对付的人。我会过不少剑客,大多是有名无实之辈,惟独使我钦佩的就是这个燕普,比人不仅剑术高超,掌法、拳脚也极为出众,可谓武术界中的佼佼者。今后贤弟要遇上他,且不可等闲视之。”
  “说的好。”胤禛抚掌道,“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想干掉对手,就必须了解对手的情况,做到腹中有数,避其长而攻其短,才有可能立于不败之地。海川呐,你可要好好的记着!”
  童林点头称是。司徒朗接着说:
  “据我了解,剑山蓬莱岛的后山还有两座庙宇,一处叫双羊观,一处叫鱼骨寺。双羊观中有两个出家的老道,俱是世外高人,了不起的武术大师,头一个叫张明志,第二个叫赵明真,人送绰号‘横推太极,脚踏八方无对手’和‘冷眼观潮,笑指武林无高人’。这两个老道,来无踪,去无影,神龙见首不见尾,令人难以捉摸。据说他们会一种神功异能,远在数里之外,能取人的首级,实在叫人毛骨悚然。”
  童林插言道:“小弟也听说有这么两个人,可是谁也没见过,闹了半天他俩就住在剑山蓬莱岛双羊观?”
  “对,千真万确。”司徒朗说,“其实我也没见过这两个人,我是听海外八魔告诉我的。他们之间处得不错,有时书信往来,故此知道他俩的下落。”
  病大岁张方有点不服气,晃着夹扁脑袋插言道:“师伯!照你这么说,这俩老道太神了,怕不是狐仙蟒怪变的吧?”
  司徒朗笑道:“世上焉有鬼怪之理,无非都是些荒诞之言。张明志、赵明真都是人,与我们同样的人,所不同的,就是人家的武功特别高罢了。”
  张方道:“难道就没有人能治得了他们吗?”
  “怎么会呢!俗话说,能人背后有能人,好汉背后还有好汉。我看比他们高的人肯定有,只是还不知道是谁而已。”司徒朗喝了口酒,又继续说:“除了双羊观之外,就是那座鱼骨寺,庙中住着师徒二人,方丈叫了因和尚,徒弟叫慈云罗汉。要谈到功夫,也是了不起的人物。了因善使一对金如意,气功占着一绝,自称‘达摩再世’。那慈云罗汉,人称铜头铁臂石头僧,使一条降魔宝杵,重一百四十六斤,臂力过人,勇不可当,分明是人中的恶煞。这师徒二人性情古怪、深居简出,很少与外人打交道。至于他们的出身来历我就不清楚了。估计他们既然住在蓬莱岛上,与英王的关系不错,不然的话,水火岂能并存?”司徒朗叹了口气,“说一千,道一万,这就是我要说的话。童贤弟,你千万要谨慎啊!”
  张方又插言道:“我说师伯,您就放心好了。我也不是替我师叔吹牛,只要他老一露面,什么张明志、赵明真,秃驴和尚蛋子的,都通通见鬼去吧!”
  童林气得把筷子一摔:“放肆!这是什么地方,你竟敢胡言乱语!”
  张方一摸后脑勺,不敢往下说了。司徒朗劝道:
  “贤弟!年轻人都这样,你又何必动怒。你我年轻时,不也是这样吗?算了,算了。”
  胤禛道:“老侠客,你这次进京还有别的事要办吗?”
  “没有,我是专程找我兄弟来的。”
  胤禛又问:“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北京?家中还有事要办吗?”
  司徒朗道:“老朽乃独居生活,无儿无女,也无任何牵挂,本应陪着我兄弟一同去四川,以尽微薄之力;无奈岛上还有些杂乱的事情需料理料理,所以我今晚就得告辞回去。”
  童林摆手道:“不行,不行!您怎么也得到我家住两天再走。”
  司徒朗道:“你是忙人,跟我不一样,怎好叨扰?”
  胤禛道:“海川说的对。既来之,则安之。他哪能放你回去!就是本王也不答应啊。”
  司徒朗无奈,只得说:“既然王爷和童贤弟如此热诚,老朽遵命就是了。”
  童林一看,在王府里折腾了一整天,也该叫王爷歇歇了,因此匆匆用罢晚膳,起身告辞。胤禛确实累了,也没挽留。就这样童林陪着司徒朗,带着随身之物离开王府。临走的时候,司徒朗向胤禛称谢,表示今后如到北京,一定来王府给王爷请安。胤禛送到院里,这才拱手告别。
  童林把司徒朗请到家里,待如上宾。司徒朗知道童林是大孝之人,因此对童老夫妻格外尊重。其实论年纪,他比童老夫妻还大着几岁,可是他伯父长、伯母短称呼得非常亲切,竟使童老夫妻深感不安。
  童林与司徒朗食则同桌,坐则促膝,行则并肩,卧则同榻,谈不尽的知心话,道不完的鱼水情,只恨相见甚晚。这才叫酒逢知己千杯少。
  光阴如电,眨眼三天过去了。司徒朗执意告辞,童林挽留不住,让刘俊取来白银五十两递了过去。童林说:
  “这点银子本拿不出手,权当弟一点心意,请盟兄笑纳。”
  司徒朗笑道:“兄弟!哥哥我的路费还够用的,焉能让你破费。”
  童林道:“您有多少是您的,这是我对盟兄的一点意思,您还能驳我的面子吗?”
  司徒朗一定不受,童林坚持要给,张方急忙解围说:“师伯,您就收下吧!我师叔的脾气我知道,出手的钱是决不往回拿了。您要觉着不好意思的话,我就替您收了。”
  司徒朗笑道:“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收下了。”说着把银子接过,揣在怀内。
  童林率领十三位小弟兄,送出司徒朗,依依惜别。可是司徒朗走了不远又回来了,握着童林的手说:
  “贤弟,我先回岛料理一下,然后我要入川,协助你攻打剑山。另外我总觉得心里没底,我打算顺便多邀几位朋友,好给兄弟你助阵。”
  童林大喜,一再称谢。张方道:“老伯,您说话可得算数啊!切记,要请就请那有棱有角的,可别找一帮吃货。”
  司徒朗笑道:“小子!你放心。不比我高的人我不请,管保一个顶十个。”
  张方说:“好唻!我们可在剑山恭候着,越快越好。”
  童林一抱拳:“请盟兄一路珍重。”
  司徒朗说:“祝愿贤弟万事如意。再会!再会!”说罢洒泪而别。
  书中代言,这位九尾猔(犭易)可不是放空炮的人。他果然请了不少高人协助童林大破剑山蓬莱岛,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童林,直到看不见司徒朗的影子,这才回归府第,刚走到鼓楼大街,童森从对面跑来了,一见童林就急着说:
  “大哥,王爷派何总管找你呢,说有重要的事情,叫你快去王府一趟。”
  童林叫童森带着小弟兄先回家听信儿,他一个人大步流星赶奔雍亲王府。
  大总管何春正在门口张望,一见童林。赶紧迎了上来:
  “我的教师爷,您可来了!年大人和王驾千岁已等您多时了。”
  童林不解其意,边往里走边问何春:“这么急,有什么大事吗?”何春笑道:“不但是大事,还是喜事。您到屋里就知道了。”
  童林看着何春神秘的样子,更感到迷惑不解了。
  何春把童林领到暖阁门外,喊了声“童教师到!”然后把门推开,陪童林走了进去。只见胤禛正与年羹尧谈得高兴,一个个眉飞色舞,满脸喜气。童林先见过胤禛,又见过年大人。胤禛不等童林坐下就说:
  “海川呐!本王得给你祝贺呀。”
  童林忙问道:“什么喜事,把二位乐成这样?”
  胤禛说:“叫年大人说说吧!”
  年羹尧叫童林挨着自己坐下,庄重地说:“自从那天咱们分手,回府后我连夜写了一份奏章,一是谢恩,二是保举你随我一同进川。今儿一早,我上殿陛辞,才知道皇上批准了我的本章,加封你为正三品随行官并赏下朝珠黼褂,顶戴花翎,你说这不是大喜的事吗?”
  胤禛补充说:“皇上这可是破例呀!你头上没有半点功名,一句话就赏了个正三品,要不我怎么这么高兴呢!”
  童林听了一愣,就好像锥子扎心似地那么难受。年羹尧顿感茫然,他看了一眼胤禛,不知童林这是什么意思。胤禛也收敛了笑容:
  “海川,你不高兴?”
  童林忙答道:“王爷和年大人误解了。因为我感到太突然太意外,简直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胤禛这才转忧为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原来如此!我说的吗,这样的喜事你要有抵触,可就令人难解了。”
  年羹尧笑道:“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海川有什么想法呢!”
  童林面北而立,整衣再拜,恭恭敬敬磕了四个头,高声说道:“我重谢皇恩浩荡,臣童林谢主龙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就对了。”胤禛和年羹尧抚掌大笑,交口称赞。
  书中代言,童林说的可不是真心话,他对这件事情并无半点高兴之处。为什么?原来童林虽然读书不多,但对人情世故、官场沉浮却看得很透彻。他曾经想过,要做官就要做个清官,为民做主,伸张正义,执法如山,铁面无私,一尘不染,刚直不阿,只有这样才能留下芳名,对得起良心。然而,谈何容易!官场之中错综复杂,相互倾轧,以权谋私者比比皆是,仗势欺人者遍及各个角落,有哪个不贪赃枉法的?有几个两袖清风的?特别是那些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他们手中的权力越大,做的坏事也越多,官阶越高心就越黑。几年来,他进出雍亲王府,所闻所见的事情还少吗?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假装糊涂罢了。再说伴君如伴虎,谁知道皇上老子什么时候“犯病”?他要一不高兴,只须一句话就叫你身败名裂,家破人亡。古往今来,此例多如牛毛,怎不叫人毛骨悚然!至于赃官,那实在是太可卑了,一害国家,二坑百姓,丧失人性,就知道管钱叫祖宗,不择手段地往上爬,往前争,骂名千载,畜狗不如。童林对这种人是深恶痛绝的。但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凭自己一介平民,岂能扭转乾坤?最好的办法是洁身自守,做一个奉公守法的安善良民,无论做什么事情,对得起良心就得了。他本打算随年羹尧入川后,尽快把叛匪平息,回来就辞职,一家人回乡种地去,万没料到又被皇上突然授了正三品随行官,这下就好像戴上紧箍咒,再想往下摘可就不易了。这就叫事与愿违,他心里怎能好受呢?假如照直说出来,那就会引来灭门大祸,他深知抗旨不遵的严重后果,所以只好说了一套瞎话,又演了一出戏,这才瞒过胤禛和年羹尧。闲言少叙。且说雍亲王笑着对童林说:
  “海川呐!到了四川好好干,再求年大人提拔提拔,将来可是前途无量啊!”
  “是!小人一定为朝廷多出力,以报皇恩于万一。”
  年羹尧道:“我已经替你讲过思了。你现在就回家准备准备,后天一早咱们就出发。”
  “遵命。”童林问胤禛,“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了。后天我就不送你们了,祝你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早日奏捷。至于你家里的事情只管放心好了,全有我哪!”
  童林又请了个安,这才退出暖阁,回归家中。到家后,小弟兄们全围上来了,问长问短。童林就把方才的事情讲了一遍。小弟兄们一听,乐得又蹦又跳。童老夫妻听说儿子做了官,更是喜不自胜,赶快叫童森到佛堂上香点蜡亲自朝佛祭祖,然后又是办酒菜,全家贺喜。
  童林内心虽然很痛苦,可表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他不愿别人看出自己的心事,再引出没有必要的麻烦来。
  第二天童林带着小弟兄到街上买了些应用之物,下午谁也没出门,各自打点行装衣物,收拾兵刃和暗器,到了晚上,全家人团团围坐,说不完的心头话,童老夫妻含着眼泪,千叮咛万嘱咐,叫儿子早去早归。童森夫妻让大哥保重身体,说着说着,一家人都哭了。童林心如刀绞,暗下决心,这是最后远行,回来就辞官,以免全家老少为自己操心。直到深夜,众人才归房休息。
  童林几乎一夜未曾阖眼,思前想后,心乱如麻。到了第二天,天将破晓,他就起来了,可巧童森也起来了。怕惊动了二老,他轻手轻脚地把小弟兄们全招呼起来。大家梳洗已毕,草草用罢早点,各带应用之物,把马匹全牵出来,离开家门。童森含泪把门关好。此刻天刚亮,大街上冷冷清清,童林一行十四匹战马,越过正阳门、大栅栏儿,穿过珠市口,迳直来到天坛对过的大校场。但见辕门大开,彩旗飞舞,钦差大人的卫队、虎贲军以及随从人员差不多都到了。中军官李天顺,人称李大刀,在辕门口遇见童林,忙单腿打千道:
  “童教师,不,童大人您早!”
  童林滚鞍下马,以礼相还:“请问李将军,大帅可曾驾到?”
  “没有,还没到时辰呢。请里边坐吧!”
  说着话二人并肩往里走,小弟兄在后边相随,早有军兵把马匹接过去了。
  中军官李大刀当初也是雍亲王府的教师,此人办事认真,胆大心细,很受胤禛器重,后来便把他推荐给年羹尧了。年羹尧一直把他带在身边,做一名侍从武官。这次西征,破格提拔他当了中军。由于他头上没有功名,以往也没什么功绩,因此名为中军官,实则并无品级,相比之下,他比童林可就差多了。李大刀经常去王府找胤禛,表面上是礼节性的拜会,实则是向胤禛传递情报,其中有军事上的,人事上的,方方面面,无所不包。童林早已看出他是胤禛派在年羹尧身边的耳目,对这种人他一向侧目相待,只是表面上不便流露罢了。李大刀素知童林是胤禛最得意的人,而今又是堂堂正正三品随行官,因此显得格外殷勤,他给童林引见了有关官员,如:虎贲军统领金明,侍从武官长马天民,文案吏目何左,随军参赞怅期文、古月先,帐前都尉哈力宝,掌印官阿太,司印官苏尔浒,督粮官赵显怀,总文案孙尚修,副将李开、曹健,参将蒙托、阿尔色楞,都司杨玉,游击将军蔡猛等人。这些文官武将都知道童林是有来历的,因此毕恭毕敬。童林热情地跟众人打过招呼,坐在旁边休息。
  日出卯时,就听见铜锣开道的声音,中军官李大刀喊道:“钦差大人到——”众人呼啦一声站起,列队到辕门外迎接年大人。
  年羹尧今日穿的是一身官服,头戴缨帽、宝石顶、双眼大花翎,身穿一品麒麟黼褂,脖项下挂着朝珠,外罩皇上恩赐的黄马褂,足蹬厚底官靴,腰佩上方剑,在亲兵的护卫下,更显得威风凛凛,令人望而生畏。众人把钦差大人接进观武厅,年羹尧居中而坐,下属参谒之后,列立两边听候训示。
  年羹尧首先叫中军点名,结果一个不少,全都到齐了。接着他宣布行军纪律以及注意事项,最后他极其严肃地训示道:
  “这次本帅奉旨西征,旨在灭除匪患,保国安民。我等身受朝廷厚恩,理应竭力相报。倘若有人贪生怕死,临阵退缩,玩忽职守,抗令不遵,唯军法从事,决不宽饶!”
  年羹尧目光炯炯,扫视着众人,又看了看身上佩带的上方宝剑,而后问道:
  “中军官!什么时辰了?”
  “回大帅,已到辰时。”
  “传令下去,点炮起队!”
  “遵令!”
  年羹尧在众人的簇拥下坐上八抬大轿,童林及众文武官员纷纷上马,就听见“咚咚咚”三声炮响,军中奏起出征大乐。随着雄壮的军乐声,大队人马开出大校场,直奔永定门。
  在永定门外的接官厅上,站满了进行的官员,他们在此已恭候多时了。为首的正是三皇子胤祉和十四皇子胤禵以及六部的满汉大员。年羹尧下轿,众人下马,同众官相见。三皇子胤祉手举酒杯,满脸赔笑说:
  “祝年大人早日班师,本爵还要在这里迎接。”
  年羹尧拱手道:“借您的吉言。”说罢把酒接过来一饮而尽。
  十四皇子胤禵说:“年大人!您这次西征,可是我和三王爷保举的,别忘了常和我们通信哟。”
  年羹尧知道他这是买人情,忙拱手道:“二位的大恩,在下铭刻肺腑,来日方长,必当答报。”
  仨人哈哈大笑。年羹尧又同送行的官员打过招呼,然后对胤祉和胤禵说:
  “下官公务在身,不敢耽搁,就此告辞了。”
  “好,好!请一路珍重吧。”
  年羹尧二次升轿,众人上马,浩浩荡荡直奔四川进发。
  百官回城不提。
  且说童林,坐在马上紧锁双眉,心事重重,不知道此次西征能耽搁多长时间?等待自己的是什么?真是吉凶难料。想到这里,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遥望天空,又下起小雪来了。
  要知童林此行情况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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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3 08:29:04 | 只看该作者
第一六三回 年钦差剑州遇险 童海川力挫八寇

  话说康熙五十六年的春节,年羹尧和童林是在剑州度过的,背井离乡,人地生疏,面对顽敌,给这个重要的节日蒙上一层惨淡的色彩。
  他们来到剑州一晃已经二十多天了。迎来送往,官场应酬,了解民情和敌情,熟悉环境,占去了大部分时光,加上布置城防,排兵演阵,开仓放粮,安置灾民,就更忙得不可开交。童林的职责是保卫公馆及年大人的安全,又要协助钦差了解敌情和民情,参赞军机,掌握各方面的动向,担子是相当重的。他每天起早贪黑,里外张罗,没有一天安稳的时候。每当深夜,旁人都熟睡了,他还要起来查几遍岗,围着钦差的寝宅仔细搜巡检查。只有当他确认不会发生意外时,才松口气,回到自己屋里休息。
  徒弟们都心疼他,但又说服不了,只好暗地里帮他料理事情,以减轻师父的负担。其中最突出的有两个人,一是穿云白玉虎刘俊,一是病太岁张方。
  刘俊是江浙人,带艺投师,是童林的顶门大弟子。他为人忠厚,处事老练,颇有长者之风。他性格酷似童林。吃亏让人,推功揽过,从不炫耀自己。论武艺,他鹤立鸡群,一把单刀神山鬼没,深受童林的器重。几年来,他跟着老师转战南北,饱经风霜,患难相扶,同甘共苦,使他眼界大开,学到了不少见识、武艺也随之猛进。因此,他为自己有这样一位好老师而感到骄傲,虽然他仅比童林小四岁,然而师徒之情却胜过父子。入川以来,他每天都替老师捏着一把汗。他深知剑山蓬莱岛乃是一座魔窟,许多杀人不眨眼的魔鬼都隐匿在那里,他们随时随地都可能潜入剑州,突然出现在老师面前。这些魔鬼嗜血成性,吃人不吐骨头,心毒手黑,什么残忍的事都能做得出来。他们对老师童林恨得要死,老师随时都会受到威胁,随时都可能遇上风险、意外乃至惨遭毒手。做为掌门大弟子的刘俊,除了精心照顾童林的食宿之外,就是全力保护老师的安全。他把小弟兄分成三拨,每拨四人,都由他统率、指挥,日夜都守候在童林身边和房外。当遭到老师拒绝时,他们就偷着保护,从不懈怠。一个多月来,童林瘦了,刘俊也掉了几斤肉;童林的眼睛熬红了,刘俊的眼上也布满了血丝。
  再值得一提的就是病太岁张方。他是瓜州人,父亲是赫赫有名的铁扇仙风流侠张鼎张子美,师父是六合一气真灵子、面壁百年不老翁、八十一门总门长欧阳修。从门户上排辈,他还是童林的师叔呢,由于他父张老侠跟童林是结拜弟兄,因此他又是童林的盟侄了。张方生性活泼,聪明,思路敏捷,鬼点子极多、又善于舌辩,一肚子转轴,胆子大,主意正,这是一般人比不了的。不过有时候他也爱耍小聪明,往往吃亏误事。他虽是欧阳修的弟子,但武艺并不十分高明,除了轻功和夜行术之外,其他武艺都拿不出手。他也不想苦心锻炼,他认为一勇之夫不足论,关键在智慧,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嘛。费那么大劲儿练武有啥用?有点看家护身的本领就够了。在这种思想支配下,所以,他的武功始终保持在原有的水平上,相反,他的智慧却大有长进,旁人看不到的事情他能看到,别人解不开的事情他能解开,旁人办不到的事情他能办到,别人说不出的话他能说,他天生一副厚脸皮,不怕丢人,不怕现眼,不怕讥讽,不怕议论。别看他鬼点子多,转轴多,可是他人品并不坏,深明大义,明辨是非,抑恶扬善,除暴安良,天生一副侠肝义胆。他生平最崇拜的就是童林,甚至超过他的父亲和老师,为此他对童林毕恭毕敬,言听计从。二年来他和刘俊一样,跟着童林打山破寨,与恶人周旋,风风雨雨,跌跌撞撞,闯过了数不清的难关,躲过了无数次风险,同时也分享过胜利后的喜悦。尤其在九月九重阳会上,他大显身手,背鼎挂旗,只身入虎穴,大闹铁扇寺,真是一举成名,威震武林,受到特殊的赞扬。其实张方心里最清楚,原来有一个假张方帮忙,他二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真假难辨。每当张方遇上了棘手的事情或遭到风险的紧要关头,假张方必挺身而出替他解围。他们俩配合得相当默契,珠联璧合,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中,因此人们谁也不知道世界上有两个张方。究竟假张方是谁?为什么如此为张方卖命?连张方本人也不清楚。入川以来,张方和刘俊的心情是一样的,对童林又心疼又担心。每逢童林出门办事,他总是跟在后边,观察周围的环境,审视每个人的面部表情以及各种动作,直到童林平安回来,他才松一口气。童林入睡之后,张方不是躲在床下、桌子下,就是躲在梁柱上和气眼里,暗中替童林保镖守夜。只有在他认为平安的情况下,他才闭上眼睛打个盹儿。当然了,其他弟兄也都是尽心尽职,无一例外,只是相比之下,他和刘俊显得更突出罢了。
  大年初一这一天,更忙得不可开交,别的不说,光是到公馆拜年的人就挤破了门。所幸年钦差一律挡了驾,这才叫大伙松了一口气。下午没事可干,童林抓紧时间睡了一大觉,晚饭后,他来到年大人书房。年羹尧正埋头审阅一份卷宗,见童林来了,忙起身让坐。
  童林笑着说:“大过年的,您应该歇歇了,千万要保重身子啊。”
  年羹尧也笑着说:“你不也是一样吗?我听说你昨天晚上连眼都没合过。”
  童林道:“昨晚是年三十儿啊,哪有睡觉的?”
  “那平时呢?”
  “这个……”
  二人相视大笑。
  从出京到现在,年羹尧和童林相互都有了较深的了解,虽然还没达到推心置腹的程度。童林很钦佩年羹尧的才干及那种认真的作风,尤其钦佩他治军有方,执法严明;同时也发现年羹尧好大喜功、刚愎自用、性情暴虐等毛病。好在两人的关系是比较融洽的,年羹尧对童林从没摆过官架子,也没发过脾气,一直拿童林当朋友对待。这当然与雍亲王有关系,同时也说明童林的办事能力无可挑剔。
  年羹尧指着桌上的卷宗对童林说:“海川,我看这个人可疑性很大,肯定有鬼。”
  童林往卷宗上一看,上写:“宝昆,字满仓,正蓝旗人,姓那拉氏,四十七岁,曾任宗人府左丞,后调鸿胪侍卿,康熙五十年因受贿遭议处、降级罚俸,外调四川剑州府署理知府,五十二年晋知府。”
  童林看罢,沉思不语。他是来到剑州后才与宝昆相识的,他发现宝昆这个人过于虚伪和俗气,客气得叫人肉麻,谦逊得使人恶心。据反映他与剑山蓬莱岛上有些瓜葛,有人说他与英王富昌私通过书信,有人说他受过剑山的贿赂,还有人举发他私给剑山送过粮草,然而却查无实据,缺乏足够的人证和物证,因此无法定罪。就根据这些,年羹尧已将他革职留用,另委主簿尹国祥署理剑州政务。据童林所知,宝昆的根子挺硬,那就是十四皇子胤禵。本来因受贿一案,是要把他革职定罪的,只因他曾在十四皇子府上当过长史,胤禵念及旧情,上下打点,多方周旋,最后才得以转危为安,外调到四川来做官。也正是这种原因,年羹尧才没将他拘捕,以待证据确凿之后再采取行动。据了解,二十三小年那天,他家来了个不速之客,自称是老乡来向宝昆问好的,那人只呆了片刻工夫就匆忙地走了。至于此人是不是宝昆的老乡?他们二人都谈了些什么?他俩是什么关系?就不得而知了。另据了解,腊月二十八那天,那个不速之客又出现在宝昆家里,自称是来给宝昆送年货的。那人放下四瓶沪州老窖和八包果子,连口水也没喝就走了。对这些情报,年羹尧很感兴趣,都记在宝昆的卷宗上了,他要下点力气把宝昆这个谜揭开。倘若宝昆确实与剑山的叛匪有勾连,不仅可以清除内奸,还可以顺藤摸瓜,了解剑山的情况,对下一步大规模剿匪提供方便。另外,宝昆是十四皇子胤禵的人,此案落实,胤禵是逃不脱责任的,虽然不至于掉脑袋,然而对他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而对雍亲王来说,无疑是件大好事。连日来,年羹尧暗中传讯了所有的知情人和派在宝昆周围的密探,一遍又一遍地询问了每个细节,案情较有进展。为此,他很兴奋,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专心致志地剖析这件案子。恰在这时,童林来了。
  “海川,我打算下令把宝昆捕起来审问,你看如何?”
  童林想了想说:“证据充足吗?”
  “差不多。”
  童林又问:“捕他的理由是什么呢?”
  年羹尧回答说:“他是剑州知府,在他的治下竟允许叛匪如此猖狂,说他治理不善也可,问他个剿匪不力也可,这不都是理由吗?何况我们手中还掌握着他许多可疑的罪证。”
  童林已看出年羹尧的倾向,只好说:“既然大人觉着有把握,当然可以把他抓起来。”
  “好,就这么定了。明天一早烦你带上几个人去逮捕他。”
  “遵命!”
  年羹尧好像去掉了担子,伸了个懒腰。童林道:“大人可用过晚膳?”
  “还没有。咱们一块儿吃吧!”
  “不,我吃过了。”童林急忙招呼人准备晚饭,然后告辞出来。
  定更后,公馆一片寂静,除了值班下夜的人在轻轻走动之外,其他人都安然入睡了。童林一如既往,挎着宝剑,围着年羹尧的寝宅来往巡察。这时年羹尧屋里的灯光已经熄了,总管年福轻手轻脚从屋里退出来,一看童林站在院里,忙过去打招呼:
  “童大人,您还没歇着?”
  童林压低声音问:“年大人睡了吗?”
  “睡了,睡了。刚躺下就打开呼噜了。”
  童林点点头说:“你也歇着吧!明天的事还挺多呢。”
  年福笑笑,给童林请了个安,转身回屋去了。原来年大人住在里间,年福带着两个家人就住在外间,以备大人随时使唤。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童林倒背双手在院中散步,远处不断传来爆竹声,起花、躜天猴、二踢脚此起彼落,划破夜空,放出各色各样的光亮。童林的心一下飞到北京,想起年迈的爹娘和胞弟童森一家,不知他们此时此刻正干什么?不由得从心里涌起一股子思乡之情。突然,墙头上有条黑影闪动了一下。童林心头一惊,以闪电般的速度追了过去。那黑影见事不妙,回身举掌便打。哪知不等他的掌落下来,童林的右掌已打在他华盖穴上,那人“哎哟”一声栽倒院里,就地翻滚,一口鲜血喷洒在方砖上。童林刚想跳下去把他拿获,就觉得脑后生风,一把利斧朝他劈下。童林将身一纵,跳到正厅的前坡上,还没等他把腰直起来,两把利剑左右交叉,猛刺童林的两肋。童林赶快使了个“野鹤冲天”,腾身而起,与此同时“啪”的一声,他把双腿叉开,左右开弓,那二人的锁骨应声折断,滚下房坡。突然,黑暗里蹦出一人,双手捧刀朝童林背后猛刺。童林使了个云里翻的跟头,从那人头上越过。因那人用力过猛,收脚不住,一个前抢从房上冲了下去,此人功夫很不简单,眼看脑袋着地,他提气挺腰,“唰”一声双脚落地。然而,童林的手指也同时点在了他后腰的穴道上。此时从屋前房后弹出五条好汉,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黄鹰捕兔之猛,把五个贼寇擒获。这五条好汉并非旁人,正是穿云白玉虎刘俊、左臂花刀洪玉尔、司马良、夏九龄和霹雳狂风吴霸。
  哪知,五寇刚被绑上,从配房上又跳下三名贼寇。这三个人一字排开,站在童林对面。
  “无量天尊!童林,还认识贫道否?”
  一个道人抢先发话。童林闪目观看,只见他身高八尺开外,皮包肉,大骨头架,两肩高耸,一张大驴脸,两耳扇风,面如瓦灰,宽脑门,鹰钩鼻,棱角口,嘴角往下耷拉着,三角眼,大眼皮,一部大黄胡须,头戴柳木道冠,金簪别顶,身穿青布道袍,布袜云履,布带勒腰,手握一柄长剑,二目凶光四射。童林冷笑一声:
  “我当是谁呢,你不就是羽士清风侠杜清风吗?久违,久违!”
  “姓童的,认出我们是谁了吗?”
  说话的这两个人,一左一右。左边的身高过丈,膀阔三尺,活像一只没毛的大狗熊;大饼子脸,四方下巴颏,阔口裂腮,面目狰狞;周身上下穿青挂皂,手提链子索,呲着大板牙,在那里耀武扬威。再看右边那个,个子不高,稍微有点弯腰驼背,大脑壳,奔颅头,一对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花白胡须飘洒胸前;身穿古铜色短靠,鱼鳞裹腿,大洒鞋,手握一对八棱双镢,往那一站活像画上的寿星佬。
  童林看罢,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不是野飞龙燕雷和赛南极诸葛洪图吗?今晚恶煞临门,免不了又是一场凶杀恶斗!
  童林冷笑两声:“认识,认识,原来是你们二位。记得去年公主坟一别,已经一载有余,不期今日又见面了。”
  杜清风用大宝剑一指,高声喝道:“童林!知趣的快把那五位给我放了。不然的话,我叫你加倍偿还!”
  童林把脸一沉,目光凌厉,正气凛然地哼了一声:“杜清风!你说错了。这儿不是戏园子、把式场,也不是在你的剑山蓬莱岛。这乃是钦差大人的公馆重地,尔等竟敢私闯行辕,持械行凶,已犯下不赦之罪。慢说他们我不能放,就是你们三位也走不了!”
  “无量天尊!”杜清风双眉锁紧,咬牙切齿地说,“小辈,休拿官场这套陈词滥调吓唬人,贫道怕就不来,来就不怕!什么屌公馆,熊行辕的,在贫道眼里纯粹是王八窝!”
  “放肆,你敢出言不逊!”
  刘俊忍无可忍,跳过去举刀就剁。杜清风闪身横剑,把刀压住,嘿嘿狞笑道:
  “小猴惠子,这儿哪有你伸手的份儿!你是不想活了吧?”
  说着他把剑锋一顺,奔刘俊的哽嗓便刺。刘俊往下一低头,被杜清风剑里加脚,踢出一丈多远。刘俊不服,站起来还要往上冲,被童林拦住:
  “刘俊,还不给我退在一旁!”他又看着小弟兄们说:“没有我的话,不准你们动手。听见了没有?”
  这时牛儿小子、甘虎、徐云、邵甫、孔秀、阮和、阮璧都赶到了,各拉兵刃,站在房檐之下,惟独不见病太岁张方。值班的卫队也赶到了,各拿器械把三寇团团围住,灯笼、火把照如白昼。带队的是参将李明。童林把抓住的五个贼交给了他,并叮嘱他说:
  “一定看好,别叫他们跑了。”
  李明请示道:“需要调兵吗?”
  “无须兴师动众,这些人就足够了。你们都不用动手,只要把大人保护好就行了。”
  童林为什么不准旁人动手呢?这是因为他知道来的这三个人太厉害了,只有这样才可以避免伤亡。他还怕对方另有诡计,利用混战之机混水摸鱼,这就是童林精细的地方。
  童林把一切安排妥贴了,这才从容地亮出子母鸡爪鸳鸯城,威严地喝道:
  “杜清风!你想怎么样?童某奉陪就是了。”
  杜清风把牙咬得咯咯山响,破口大骂:“童林!你不要自鸣得意,别看旁人捧你,贫道就是不服。一年前要不是老匹夫张洪钧出面,你早就死在我的剑下了。你有什么能耐?无非仗着你会笼络人,有一伙帮凶罢了。而今你那些帮凶都没在眼前,我看你还能脱出我手不能!”
  杜清风不提这件事还则罢了,经他这么一说,童林不由得怒火中烧,气满胸膛,那件往事又出现在眼前。去年三月,双龙镖局在北京开张典礼,天下英雄荟萃一堂,举行了一次亮镖大会。剑山蓬莱岛的贼寇也乘虚而入。先有野飞龙燕雷找到童林家门口要求比武,童林以礼相待,那燕雷执意不肯,野性发作,竟将牛儿小子打得口吐鲜血,差一点丢了性命。童林忍无可忍,以牙还牙,把燕雷也打吐了血。众英雄怒不可遏,本想结果燕雷的狗命,是童林再三劝解,这才把他放走。接着又有老贼诸葛洪图找童林比武。二人约会好,在京郊公主坟单打独斗。童林届时赴约,哪知他们背信弃义,竟设下圈套,由杜清风、燕雷、诸葛洪图三个人围攻童林。童海川孤身战三寇,直累得口吐鲜血,昏倒在地。三寇刚要下毒手,恰巧八卦太极术士张洪钧赶到,用点穴法止住三寇,童林才免遭毒手。张老剑客本待要将三寇杀死,童林苦苦求情,这才把他们放了。哪知这三个家伙,不但不感激童林的救命之恩,反倒恩将仇报,今日还有脸提到往事,怎不叫童林怒满胸膛?
  童林剑眉倒竖,虎目圆睁,把双钺一分,怒喝道:“尔等还不过来受死!”
  杜清风并不搭话,把丧门剑摆开,恶狠狠分心便刺。童林左手钺往外一推,右手钺一顺,点杜清风的面门。杜清风闪身上步剑走下盘,砍童林的双腿。海川将身一纵,平地跃起八尺多高,把双钺一并,猛击杜清风的头顶。杜清风往前一跃,童林落空;两人又往前一凑,战在一处。
  杜清风偷眼观看,大吃一惊。真没料到,仅隔一年多的时间,童林的功夫大有长进,远非当初可比,其身法之快,招数之精,已大大超过自己,难道我又要吃亏不成?对,他还真猜着了,就在他剑刺童林前胸的时候,忽然觉着右腿一麻,顿时鲜血流淌,皮开肉裂。他这才意识到,童林的钺早给他放上了。
  “哎哟,无……量……天尊……”
  恶道疼痛难忍,抽身跳出圈外,屁股坐到地上,呲牙裂嘴哼个不止。
  “哇呀呀呀!”野飞龙燕雷双眼冒火,“哗啦啦”一抖链子索,猛扑童林。他一个人怎是海川的对手?五七个照面之后,燕雷使了个“玉女穿梭”,链子索直扣童林的面门,就听见“啪”一声,槊正打在花墙上。再找童林已踪迹不见。
  “嗯?”
  燕雷一愣,就觉着屁股蛋子发烧,回头一看,左屁股蛋上裂开一个小洞,鲜血迸流。童林站在台阶下,正用鞋底擦钺上的血迹呢!
  “哎哟,好厉害的童海川!”
  说时迟那时快,燕雷和杜清风强忍疼痛,飞身上房,在诸葛洪图的掩护下,逃之夭夭。
  童林岂能放过他们?他扭回身对小弟兄们说:“甘虎、玉尔随我来!其余人都保护大人和公馆的安全。”
  说罢带着洪玉尔和虎儿小子就追了下去。
  拼斗声早把年羹尧惊醒了,他披着衣服站在门旁向外观看,年福、年喜、年禄站在他身后保着镖。这时,院中已恢复平静。刘俊急忙迎上去给大人道惊。年羹尧笑着说:
  “本帅何惊之有?倒是你们诸位辛苦了。”
  参将李明抢步上前施礼:“回大人!童大人活捉了五名贼寇,不知如何发落,请大人示下。”
  年羹尧看了看那五个贼人说:“先押下去。待童大人回来,再审不迟。”
  “嗻。”
  众军兵推推拥拥,把五名贼寇押到门房去了。李明深怕他们跑了,亲自在这守着。
  年羹尧回到屋里,掌灯独坐,琢磨方才发生的一切,心说,这伙强人的胆子真不小,竟敢夜入剑州,到公馆来动武,无法无天,简直是些亡命徒。忽然他又生起一个疑问:剑州城高水深,防守得很严,尤其我到了之后,层层布防,关卡更加严密,兵丁们日夜巡逻,对往来的人都要仔细盘查,可是这帮强人就好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神不知,鬼不觉,究竟他们是怎么混进城的呢?难道剑州还有他的同党不成?转瞬他又想到宝昆头上,他们是不是有什么联系?是否是他捣的鬼?也许等童林回来就清楚了。
  “大人!大人!”刘俊急匆匆走了进来,“回大人,街上有喊杀声,人数还不少,不知为什么!”
  “噢噢!”年羹尧大步流星来到当院,背着手倾听。
  “杀呀!冲啊!迎接义军进城啊——”
  “绞死年羹尧,火烧童海川,别叫他们跑了啊——”
  随着喊杀声,火光闪闪照亮夜空,西关一带着起大火,刹那间,孩子哭,大人喊,就像开了锅。年羹尧刚要派人打探,忽听一阵脚步声响,副将曹健慌慌张张跑来,他一见年羹尧急忙单腿打千:
  “禀大帅!城中有叛匪闹事,他们把西关一带的民宅都放火点着了,还叫嚷着抢占城门,迎接英王进城。”
  “有多少人?”
  “说不清楚,大约有三四百吧。”
  年羹尧面色铁青,厉声说道:“一个也不准放跑了!快调虎贲营,给我杀!杀!杀!”
  “是!”副将曹健转身去了。
  年羹尧气得浑身打颤,咬牙切齿。他心说太猖狂了,竟敢在我眼皮底下公开造反,非给他们来个斩草除根不可!
  “噔噔噔……”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游击将军色楞格拉跑来了:
  “禀大帅,事情不妙了!都司刘常礼为国尽了忠,叛匪已攻到西关门洞,眼看就要抢占城门了。请大帅示下。”
  “混账!”年羹尧怒道,“我们的兵呢?连几百人都对付不了吗?”
  “回大帅!咱们的军队,大部分都在城外驻防,城里只有一千五百人,除了不能调动的之外,仅有八百五十名弟兄。况且,况且这股叛匪十分剽悍,武艺高强,装备精良,是很难对付的。”
  年羹尧眉头紧锁,半晌无言。为什么?因为他有点内疚。在刚到剑州的时候,年羹尧急于求成,把军队一分为二,一部分沿江布防,又打造战船和搜集渔船、打算从水路进攻,强占蓬莱岛,结果连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童林建议他去调岳锺祺的水军,他不听,他认为往返徒劳,延误时日,属于得不偿失,因此他还坚持造船练水军,为此抽掉了大批军队,城中只剩下一干多人。童林又建议他,兵丁太少,难防万一,应该从成都调些人马,他还是不听。他以为城中不会发生意外,就凭年大将军的声威,谁敢在虎头捋须?结果不出童林所料,果真出现叛匪作乱。此刻,他又后悔又惭愧。有心去江岸调兵,又恐远水不解近渴,急得他手脚发烧,额角渗出冷汗。
  “大人!我领人去抵挡一阵怎么样?”
  说话的是刘俊。他一看年大人急成这个样子,有些不忍。年羹尧如梦方醒,手拍刘俊的肩头说:
  “好!你把小弟兄们都带上,快去,快去!”
  “得令!”刘俊把手一招,率领众家弟兄如旋风一般走了。年羹尧一看,色楞格拉还没走,怒问道:
  “你怎么还不快去?”
  “大帅!公馆没人保护怎么能行?卑职想……”
  “别说了!”
  年羹尧急得直跺脚:“公馆事小,剿匪事大,外边正在用人之际,你留在这有什么用!”
  “遵命!”色楞格拉带着余下的人也走了。
  年羹尧背着手,仰着脸,倾听街上的动静,喊杀声仍然不绝于耳,大火继续在燃烧,战斗进行得似乎比方才更激烈了。
  年福轻声请示道:“大人!夜风太凉了,快回屋休息吧。”
  年羹尧似乎没听见,照旧站在院里呆立未动。此刻,他既关注战场的胜败,又惦念着童林,也不知道海川此刻在什么地方。想到贼寇这般猖狂,他的心更没有底了。虽然夜风透骨,寒气侵人,可是他依旧身上直冒汗。他自言自语地说:
  “海川呐,你在哪里?”
  要知这场战斗结果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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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3 08:29:32 | 只看该作者
第一六四回 追逃寇威震贼巢 无形剑暗算老年
 话说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林,带着甘虎和洪玉尔追赶杜清风、燕雷和诸葛洪图。从公馆追到街上,又从街上追到西门。三寇顺马道登城,把哨兵杀死,跳到城外,纵过护城河奔正西就跑下去了。童林师徒顾不得开城,也从城上一跃而下,越过护城河,在后面紧追不舍,眨眼追出十里之遥,前面闪出一座大岭,岭上怪石嶙峋,树木杂乱,眼看三寇的影子一晃就不见了。
  童林巡视过这一带,这座大岭叫金蛇岭,岭东是剑州,岭西是岷江,共有大小七十多个村寨,分布在大岭两侧。这儿地形复杂,人口分散,有汉、回、藏、苗、彝、羌等十几个民族。因少数人从中作祟,再加上别有用心的人从中挑拨离间,各民族间存在着严重的对立情绪,相互猜忌、排斥、斗殴甚至凶杀,这对维护安全来说,是相当棘手的问题。童林辨了辨方向,认出前边不远的山沟里便是朴家店。这儿住着几户有钱有势的人家,庄主姓朴,叫朴八海,因为他是使船的出身,水性极好,故此人送绰号“浪里狂风”,他靠养船捕鱼发家,成为这里的首户。
  朴家店地处剑州东端,形势险要,很自然地成了剑州的东大门,尤其这儿背山面水,离剑山蓬莱岛较近,官府为此十分重视,经剑州知府宝昆提名,四川总督批准,在朴家店设立了团练公所,团头便是朴八海。团练公所的任务,是把朴家店的青壮年男子都组织起来,进行操练,平时是民,用时是兵,配合官府剿匪捕盗,维持治安。为此,团练公所就等于衙门外的衙门,团头就等于是官外的官。他们可以随意抄家、捕人、刑讯罪犯,还设有临时的牢房。那些团练公所的头头们,整日横眉立目,吆五喝六,横行乡里,招摇过市,老百姓见着他们,胆战心惊,退避三舍,深恐灾难降临到自己头上。年羹尧来到剑州之后,也了解到这方面的弊病,本想把这层机构撤消,但考虑到剿匪的需要,只好暂留一时。闲言少叙,且说童林追三寇追到这儿,忽然不见了,他觉着有些奇怪。爷三个沿着树丛仔细搜寻,搜来搜去,就离着朴家店的寨门不远了。但见石砌的寨墙蜿蜒起伏,一座高大结实的栅栏门把道路挡住,门柱上挂着琉璃灯,随风摇摆,忽明忽暗。洪玉尔紧走几步,对童林说:
  “师父,到朴家店了。是不是叫团练公所派些人协助咱们一下?”
  童林一想也对,这么大的金蛇岭,林深谷险,一望无际,要想拿几个人谈何容易,真得有人帮忙才行,想罢点了点头。洪玉尔大踏步来到寨门前,刚要叫门,忽听墙上有人高喊:
  “站住!什么人?”
  这声音尖厉、刺耳,传出去好远好远。洪玉尔定了定神,抬头一看,原来是值夜的团勇。忙拱手道:
  “各位辛苦了!我叫洪玉尔,那位就是钦差年大人的随行官童林童侠客,要拜见你家朴庄主。”
  团勇一听童林来了,忙笑着说:“原来童大人驾到,请稍候一时,待我们前去通禀。”
  童林把衣服和兵刃归整了一下,然后与甘虎、洪玉尔坐在一块岩石上等候。斗转星移,眼看四更天过去了,还不见朴八海出来。童林不耐烦了,叫洪玉尔去催一催,恰在这时,忽听得门栓一响,寨门开放,灯光明亮,人影绰绰,朴八海领着人接出来了。
  朴八海,回民,五十二岁,身材魁梧高大,两只碧眼,一部黄胡须,大酒糟鼻子,满脸都是红疙瘩;头戴大红缎子暖帽,身披蓝缎子棉袍,足蹬牛皮靴,手中托着一对大号手球,看上去精力充沛,机智狡黠。在他身后跟着十几条大汉,一个个虎背熊腰,盛气凌人。
  朴八海往前紧跑几步,操着一口京腔说:“童大人夤夜光临,真使小寨生辉,迎接来迟,万望恕罪!”
  童林一拱手:“不敢当!童某登门叨扰,深感不安。特有一事相求。”
  “噢?请童大人明示。”
  童林便把八寇夜闹公馆,抓住五个,跑了三个,追到附近失踪的经过说了一遍,同时也提出借人搜山的要求。朴八海笑着说:
  “童大人真不愧是成了名的侠客,佩服,佩服!我相信杜清风他们跑不出咱们手心去。在下立刻就派人搜山。”
  “多谢,多谢!”童林见朴八海如此爽快,十分喜悦。
  朴八海又说:“此处夜冷风寒,不便久留,敢请三位大人入庄歇息。”
  童林摇手说:“不必了,还是捉拿贼寇要紧。”
  朴八海笑道:“此事包在小人身上了。我说他们跑不了,就是跑不了。除非他们长了翅膀,或者会隐身术;不然的话,他们过不了我的朴家店。再者,您也得容我换套衣服,带上家伙呀!何况集合人马也得一段时问。您在这等着也是等,到家里等着不也是一样吗?”
  童林听他说的有理,而且又是一片至诚,只好点头应允。
  朴八海恭恭敬敬在前边带路,童林师徒在后相随,先穿过宽阔的小校场,往东一拐进了朴家店的正街,又走了约有半里路程,这才来到朴八海的家。但见门楼高耸,气势森严,大门外高挑一对气死风灯,白纸黑字,上写“团练公所”。台阶上下站着八名大汉,各持刀枪剑戟,肃然而立。
  朴八海陪着童林登台阶,穿门洞,又越过两层院落,这才走进待客厅。朴八海请童林坐正位,童林执意不肯,只得分宾主落坐。甘虎和洪玉尔坐在童林下首。朴八海命人上茶,被童林拦住:
  “朴团头!赶快集合人马吧。耽误的时间不短了。”
  朴八海笑道:“来得及,来得及。童大人一路风尘,喝碗热茶暖暖肚子嘛。来呀,快献茶!”
  童林推辞不过,只得耐心等待。朴八海问长问短,尽说些不沾边的话,毫无集合人马之意。童林实在忍不住了,正色道:
  “朴团头,不能再耽搁了。请你立即集合队伍!”
  朴八海仍然坐着不动,反倒往桌子上一靠,手捻胡须,眯上了眼睛。童林火往上撞,厉声问道:
  “朴八海!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嘿嘿,嘿嘿……”朴八海冷笑道,“童大人!这儿是朴家店,不是钦差的公馆,在这儿得听我的。别忘了,将在外王命可不受哇!嗯?”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洪玉尔霍然站起,厉声质问:“你眼里还有上差大人吗?”
  童林用手一拉洪玉尔,冷笑一声说:“好吧!既然我求不动阁下,只有另想办法了。甘虎、玉尔咱们走!”
  突然门被人堵住了。堵门的都是朴八海手下的团勇,他们把刀枪交叉在一起,发出金属的碰击声。童林停身站住,怒视着朴八海:
  “你想干什么?”
  与此同时,洪玉尔和甘虎也亮出单刀和降魔宝杵。厅房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朴八海慢慢腾腾从椅子上站起来,皮笑肉不笑地说:
  “没别的意思,想留贵师徒在这多住几天!”
  童林一听就知道坏事了。原来这个朴八海没安好心,莫非他是英王一党?果真如此,我们爷仨可就上了当了。童林不慌不忙,从容地问道:
  “你想软禁我们?”
  “也可以这样说。我还想请童侠客跟我走一趟,到你想要去的地方!”
  “莫非是剑山蓬莱岛?”
  “对,大对了。”朴八海哈哈狂笑,声震屋宇,直达户外。“童侠客真了不起,才思敏捷,一点就透。佩服!佩服!”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朴八海不打自招,暴露了身份和目的。童林中了人家的稳军计,已是身陷虎口。事到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呢?童林仰面大笑,声似巨钟,使人毛骨悚然。朴八海一哆嗦,厉声问道:
  “童林,你笑什么?”
  童海川突然把笑声收住,剑眉高挑,不屑一顾地说:
  “朴八海!你得意得太早了吧?我要是不去,你怎么办?”
  就听门外有人说:“不去不行!”
  童林扭头观看,就见众团勇往左右一闪,从外边走进七个人来,为首的是个瘦老头,方才那句话就是他说的。此人身量不高,两条小短腿,两只大长胳膊,端肩驼背,满脸皱纹,一对圆眼,颏下留着山羊胡,怎么看怎么像猿猴。在他身后跟着杜清风、燕雷、诸葛洪图,还有三个陌生人。
  朴八海急忙迎了上去:“老人家!您怎么也来了?对付他们,有我就足够了,何必劳动大驾。嘻嘻,嘻嘻。”
  朴八海在此人面前摇头摆尾,媚态百出,叫人看着非常恶心,但也表明此人很有来历。瘦老头理也没理,手捻山羊胡,不住地打量童林,看罢多时,把嘴一撇问道:
  “你就是童林吗?”突然眼露凶光,一脸狞笑,手指童林说:“没什么,我想送你上西天!”
  话音未落,洪玉尔忍无可忍,跳过去就是一刀。但见刀光一闪,“嘡啷”一声,刀落尘埃。洪玉尔觉着眼前发黑,胸膛发热,“哇”一口鲜血喷出口外。
  “玉尔!”几乎与此同时,童林一把把洪玉尔拉回,在他后背的穴道上连击三掌,这才把血止住。
  瘦老头把掌收回,又是一阵狞笑:“小猴崽子,你竟敢在圣人门前卖字,今儿个老朽叫你们知道知道马王爷是三只眼!”
  童林看了看屋中狭窄,难以施展,用手指着他们说:
  “尔等可敢与童林到院中比试?”
  朴八海刚想说不行,瘦老头说话了:“当然可以。老朽正想领教领教你呢,请吧!”
  他往身后一扬手,群贼先退了出去,把门闪开。童林师徒也跟着来到院里,童林利用这段空隙问洪玉尔:
  “你觉得怎么样?”
  洪玉尔手捂着左肋摇摇头说:“不得了,这老家伙还真厉害。”
  童林叫甘虎负责照看洪玉尔,然后把外衣甩掉,亮出子母鸡爪鸳鸯鉞。此刻,群寇已经把阵势摆好,封住大门、二门、墙头和屋顶,朴八海等人站在瘦老头身后,瘦老头站在童林面前。
  童林把双鉞左右一分,等候对方进招。瘦老头冷笑道:
  “童林,你不想知道知道我是谁吗?”
  童林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有这种必要吗?假如你认为方便的话,童某并不反对。”
  瘦老头被童林说得十分尴尬,只得厚着脸皮说:“我乃英王驾前副军师王安王子玉是也,人送绰号‘九天玄狐’。”
  童林冷笑不答,仅用鄙视的眼光打量着他。王安大怒,吼道:
  “童林!你不用妄自尊大,现在我就叫你身败名裂!”
  他说着一撩衣襟,但见寒光闪烁,拔出一对特殊兵刃——子母太阴针:右手针长一尺半,粗似手指,一头圆,一头尖,重三斤十二两;左手的针,长一尺,粗细类似筷箸,形状与有手的相同,重一斤挂零。这对兵刃乃五金制造,锋利无比,小巧玲珑,既是兵刃,又可当暗器。使用招路奇特,极难对付。王安把双针在掌上一托,吼叫道:
  “童林小儿,拿命来!”
  电光一闪,直奔童林的二目。王安突然觉着脑后生风,不知何时童林竟转到他身后来了。鸳鸯鉞的大月牙正奔他脖子推来。王安使了个鹞子翻身,针随身转,猛刺童林的软助。
  “啊!”一声惨叫,鲜血从胸膛里射出来。王安欣喜若狂,满以为把童林扎死了,仔细一看,哟!不是童林,死者乃是朴八海手下一名姓胡的教师。王安大吃一惊,心说这是怎么回事?童林到哪里去了?
  “哈哈,哈哈……”房坡上传出童林的笑声。原来童林露了一手,名曰“抽梁换柱”,手法之快真是罕见。
  九天玄狐恼羞成怒,使了个“燕子钻云”飞上房坡。人到针到,直刺童林的华盖穴。童林将身一跃,从王安头上掠过,轻如鸿毛,飘落在尘埃。王安气急败坏,反身下房,又奔童林扑来。两个人身形转动,四臂齐摇,战在一处。
  朴八海手提虎尾三节棍在一旁观战,种种迹象表明,王安决不是童林的对手,急得他抓耳挠腮,来回直转。他凑近杜清风低声说道:
  “剑客爷,你们怎么还看着哇?还不快上去助军师一臂之力!”
  杜清风叹口气说:“军师有言在先,没他的话谁也不准插手。他这个人脸酸心辣,刚愎自用,贫道可不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朴八海不服气地说:“照仙长所言,难道我们就眼看着军师吃亏不成?”
  杜清风冷笑道:“他是副军师,我只不过是个站殿将军,他不发话,贫道岂敢僭越?”
  赛南极诸葛洪图凑过来说:“杜兄所言极是,王副军师不发话,谁能自讨无趣?爱莫能助哇!”
  朴八海碰了软钉子,觉着很不自在,通过这件事足以证明以往的传言是真的了。
  原来剑山蓬莱岛的人貌合神离,分成几大帮派。大帅谭天手下有伙人,军师燕普也有一伙人。这个王安是后入伙的,因他的根子挺硬,他师父是东海八仙的第三位——夺命老人赛钟离欧阳云飞,英王为讨好八仙,故加封王安为副军师之职,在剑山坐了第七把金交椅,为此,引起很多人的不满。头一位就是羽士清风侠杜清风。其实按杜清风的武艺和身份,只有在王安之上,不在他之下。就因他教了几个不争气的徒弟全是采花贼,臭名昭著,令人冷齿,而杜清风又处处包庇徒弟,因而遭到武林界的唾骂,故此威望扫地,许多人都看不起他。尽管他为英王出过很多力,也只捞了个站殿将军。他不敢比谭天,也不敢攀云台剑客燕普和无形剑客万俟羽休,但对王安是一百个不服气。他早就盼着把王安挤出剑山,渴望他栽个跟头,把饭碗砸了,如今这个机会终于盼来了,正好幸灾乐祸,所以他才袖手旁观,等看笑话。诸葛洪图和燕雷都是他的同党,当然也是同样心情了。朴八海是去年才入伙的,论资历和地位,都无法与杜清风等人相比,上司不牵头,他也不敢伸手。
  再说王安,山东胶州人,自幼酷爱武术,后倾家荡产遍访名师,历尽艰辛,几经周折才拜了东海八仙的三爷欧阳云飞为师。学艺三十五年,练就一身超人本领,之后闯荡江湖,遍访名家,得了“九天玄狐”的美称,意思是比喻他的轻功高,变化快,有智谋,难对付。三年前,王安不慎误伤人命,受到官府通缉,被迫无奈才到剑山入伙。他一向性骄气傲,旁若无人,对同道冷嘲热讽,对仇家心黑手辣,谁有名他嫉恨谁,谁露脸他仇视谁。对童林他是一万个不服,他不只一次地吹嘘说:“童林算个什么东西,我成名的时候,他还在娘肚子里转筋呢!他打的都是饭桶,斗的都是草包,他要遇上我呀,早就变成孤魂怨鬼了。”今日他真的与童林会在一起了,无情的事实给了他当头一棒。他作梦也没料到童林的武功竟如此精湛,出神入化,炉火纯青,令人眼花缘乱,防不胜防,他预感到杀身大祸就要临头。唯一脱身的办法就是以多取胜,给他来个窝狗一齐上。然而,这样做又有失身份,给人留下笑柄,尤其在尖酸刻薄的杜清风面前,更显得无地自容。不,不行!王安咬紧牙关,抖擞精神,继续奋战。他不求别的,只要保住这条命就算万幸了。
  众所周知,在这种生死关头,精神必须高度集中,来不得半点疏忽。王安本就不是童林的对手,再加上考虑事情一散神,结果铸成大错。当他的双针奔童林咽喉猛刺时,突然感到胸膛灼热,五内如焚,眼前金花乱转,一种难以忍受的痛楚迅速传遍全身。原来童林的双鉞已经刺穿他的华盖穴和左肋,王安惨叫一声“啊——”双针落地,身子摇了几摇,一头栽倒在地。只见他四肢抽搐,五官移位,然后身子一挺,魂归那世去了。
  在场的贼寇一阵骚动。杜清风又惊又喜,喜的是去掉一个障碍,惊的是童林如此了得,后果不堪设想。他叫人把王安的死尸抬走,暂时装殓起来,然后手挺长剑,一跛一拐地来到童林面前:
  “无量天尊!姓童的,你小子可够歹毒的。常言说,一人怕了一人也就是了。我与燕雷已经负伤,你还穷追不舍;眼下又杀死我们的副军师,真乃欺人太甚,贫道岂能与你善罢甘休!”
  杜清风说罢,把宝剑往左右一挥:“众位,别看着了!童林小辈非一人可敌,全给我上!”
  燕雷也喊叫道:“冲啊!上,快上!”
  朴八海把三节棍摇得哗哗直响,头一个冲了上去。洪玉尔不经请示,负伤忍痛迎了过来,与朴八海战在一处。甘虎圆睁虎目,哇哇怪叫,抡宝杵冲进贼群,见人便砸,逢人便打,直碰得刀剑乱飞,血肉开花,哭嗥之声震惊四野。杜清风、燕雷、诸葛洪图,还有剑山的四名王官躜天猴谢春、过街虎肖成、分水兽马凯、显道神孙景秀,七个人把童林围住,刀砍剑刺,斧劈鞭砸,全都下了毒手。
  童林面对强敌,沉着镇定,巧妙地穿梭在刀光剑影之中,迂回在鞭斧交错之下,远攻近打,沉着应战。他深知眼下的处境万分危险,身陷虎口众寡悬殊,与世隔绝,孤立无援,一旦把精力耗尽,是必死无疑,唯一的办法是速战,争取尽快脱身,时间越拖对自己越不利。突然“嘡啷啷”、“扑通”一声响,把童林吓了一跳。他偷眼一看,原来洪玉尔的单刀被朴八海的三节棍震落在地,洪玉尔也被震得跌了一跤。随着朴八海的怪叫声,三节棍挂着冷风劈头盖顶地落下。时间紧迫,千钧一发,童林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到玉尔面前,双手鉞架住三节棍,用脚尖把玉尔勾起。洪玉尔一哈腰拣起单刀,又冲向朴八海。与此同时,杜清风等七名贼寇又紧紧把童林缠住。甘虎有勇无谋,管前不顾后,一个小贼看准空隙,就像狸猫扑鼠似地从阴暗的角落里一跃而出,猛刺甘虎的后腰,哪知枪尖还离着半尺远,他的身子突然颤动一下,两眼发直,口吐鲜血,一头栽倒在甘虎脚后。甘虎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此人中了童林的飞鉞,才使自己转危为安。童林飞身形拔出鉞来,又与追来的七名贼寇厮杀在一处。
  按下童林胜负暂且不提,再说钦差大人年羹尧。童林去向不明,西关叛乱未熄,使他如坐针毡,五内如焚。在年福几个家人的一再劝说下,他才回到寝宅。由于他心烦意乱,挥手把家人支走,他斜卧在靠背椅上,闭着眼睛胡思乱想。此刻,公馆内外一片寂静,愈显得压抑和窒息,桌上的自鸣钟连敲了四下。
  突然后窗户“咔嚓”响了一声。
  “谁?”
  年羹尧起身观看。窗户开处,从外边跳进一个面罩青纱的人来。此人身材颀长,体态轻盈,浑身上下一色黑,一步步向年羹尧直逼过来,掌中的剑光冷森森夺人二目。
  “什么人?你要干什么?”年羹尧霍然站起,转到椅子后边。
  蒙面人一阵冷笑:“我的钦差大人!阎王说你的寿数已尽,该着到那边去了,特差我前来追魂取命!”
  剑光一闪,直扣年大人的哽嗓。年羹尧也不是等闲之辈,马上步下颇具功力。当年他曾在少林学过拳脚,拜一空长老为师,从这方面来说,他与胤禛还是亲师兄弟呢。他将头一歪,把剑尖躲过,使了个“劈掌”切来人的手腕。蒙面人把宝剑一滚,剪年羹尧的右手。年大人使了个抽撤连环,收正手,现左手,猛击来人的太阳穴。蒙面人往后一撤步,年大人一掌打空。他把两臂一摇,交叉在胸前,拉出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的架式。
  蒙面人冷笑道:“真没看出你还有两下子!别拿土地不当神仙,我还得认真对待对待。”
  说着他用剑把当中的椅子挑翻,就要进剑。
  “慢!”年羹尧制止道。
  “嘿嘿,嘿嘿!”来人狞笑道,“好吧,我就叫你死个明白。”
  说着他把面纱摘下,露出本来面目。
  “啊,原来你是个出家人?”
  “对,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难道出家人就不许杀人?”
  “这么说,你也是剑山的贼寇了!”
  “哈哈,哈哈……”老道狂笑着说,“你说我是贼,我说你是盗。究竟谁是谁非,自有公论。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贫道扶保的是英王富昌,官拜左军师之职,人送绰号无形剑客,万俟羽休是也!”
  “啊?你就是无形剑客?”
  “一点不错,正是贫道。你没有想到吧?”
  的确,年羹尧没料到是他,因为他是剑山重要人物,论次序是第四名巨寇,他敢到官兵如林、戒备森严的剑州来行刺,真是出乎意外。听人说万俟羽休的功夫独树一帜,威震武林,属于一流剑客,英王把他视为干才,是剑山三大台柱之一。另两人是大帅谭天、右军师燕普。想到这,年大人脊背发凉,额角渗出冷汗,看来是凶多吉少,眼下要兵无兵,要将无将,童林又不知下落,刘俊等小弟兄又不在眼前,看来只有等死了。
  书中代言,万俟羽休可不是随意出来的,乃是有组织有计划有目的的行动,这是总体计划的一部分。年羹尧奉旨查办剑州,乃是一种公开的大事,举国上下无人不晓,剑山更不例外了。英王富昌闻讯后,立刻召集紧急会议,参加的有:谭天、燕普、万俟羽休、王安和另一位副军师魏九成。会议在绝密的情况下开了五天,制订了四大方案:
  一、加强防守,增加岗哨,沿江布防,封锁所有的通道,抓兵拉夫,加固城堡,囤集粮草,准备久战。这件事由谭天负责。
  二、加强与西羌酋长布库里和回王马德超的合作关系,用美女五十名、绸缎千匹、黄金万两、药材十担、牛羊各千头的代价借兵万名与清兵交战。这件事由逍遥剑客魏九成负责。
  三、设立招贤馆、聚英楼,遍请天下的剑侠来剑山帮忙。由燕普出任馆长,亲自组织和主持训练,以对付童林为首的剑侠。燕普光请贴就写了近千份,重要人物都派专人去请。而今。离剑山近的已经来了百十多人,路远的正陆续到达。
  四、主动出击,打官兵一个措手不及。这里包括偷袭公馆、刺杀钦差、抢占剑州西关、焚烧粮库、扰乱军心和民心。这件方由万俟羽休和副军师王安负责。
  远在一个月前,万俟羽休就着手准备上了。他先收买了宝昆为内奸,许给他事成之后为英王的御前大臣之职。宝昆本人是个官迷,在清朝庭又遇到逆境,索性孤注一掷,碰碰运气。他们上蹿下跳,收买了几百个死党,有官吏、士兵、独身无赖;也有本地的泼皮、混混和各样的无业游民。他们的计划是在初一这天由杜清风领七个人偷袭公馆,杀童林,除护卫,活捉年羹尧。三更时,宝昆领人抢占西关,火烧粮库,事成就放起三声大炮,朴八海马上派团勇出击,里迎外合抢占剑州。届时谭天就率水军抢占江岸,使官兵首尾难顾,达到一举全歼的目的。怪不得有人举发宝昆行踪诡秘,家中经常有陌生人出入。原来,那都是剑山派来的奸细,以各种借口来与宝昆磋商谋反一事的。宝昆虽然被革职留用,但他手里还握有一定的权力,所以剑山的人仍可以平安出入关卡而不被发现。
  腊月二十九那天,万俟羽休和杜清风等人就潜入到剑州来了。他们藏身在宝昆家里。万俟羽体负责指挥全城的反叛事宜。他把九天玄狐王安留在朴家店,等候消息,负责打援。结果事情进行得恰得其反,杜清风等人先遇到挫折,五人被俘,二人受伤,落了个亡命逃窜。西关的战事也不顺手,受到刘俊等人的顽强抵抗,死伤惨重,毫无进展。只因信炮发不出去,朴八海也不敢冒然起兵。结果是先有杜清风三人报“丧”,后有童林跟踪追来。王安本想先杀童林,而后发兵攻打城关,没料到一命呜呼归西去了。万俟羽休气急败坏,心生一计,决定乘人不备活捉年羹尧,给官兵来个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因此,他把别的事先丢下不管,单枪匹马来到公馆。结果,他这招棋算走着了,把几乎光杆的年羹尧堵在屋里。
  此刻,万俟羽休的心情是无法形容的。喜悦,兴奋,而又近似癫狂。倘若把年羹尧抓住,就可以转败为胜,扭转被动的局面,还可以人前显胜,鳌里夺尊,击败政敌谭天和燕普。他的心在猛烈地跳动,手在微微颤抖,瓦灰般的面皮第一次泛起了红润,两只贪婪的眼睛死死地盯在年大人脸上,两条大长腿轻轻地向前滑动,就像一头凶残的野兽在捕捉猎物前的那种神态。
  年羹尧步步后退,正好退到床边,双腿一弯,正好仰脸摔倒在床上。万俟羽休一看机会来了,飞似地扑了过去,同时狞笑道:
  “我的年大人,看你还往哪里跑!”
  要知年羹尧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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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3 08:31:14 | 只看该作者
第一六五回 恶老道公馆丧命 三侠客转危为安
话说万俟羽休稳操胜券,把年羹尧逼倒在床上,探出钢钩般的利爪,伸向年大人的咽喉。正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突然从床下伸出两只手来,把万俟羽休的脚脖子给抓住使劲往里一拽,万俟羽休站立不稳,“咕咚”摔了个大仰壳,四脚朝天躺在地上。拽他的那个人比猴子还快,“噌”一声从床底下蹿出来,就骑到了他身上,左手掐住万俟羽休的脖子,右手的兵刃按在他脑门上,喊了一声:
  “别动!动一动就要你的命!”
  年羹尧从床上一跃而起,定睛观看,并非别人,正是病太岁张方。
  张方这个人的心眼子比谁都多。杜清风来行刺那时候,他正在暗中保护童林,后来一看童林没危险,小弟兄们也都赶到了,他就没露面,可也没闲着。他先在房前屋后转了几圈,看看还有没有潜伏的贼寇,而后他又从后窗户钻到年大人屋里,晃着夹扁脑袋一琢磨,眼下动手用不着自己,出去也没用,不如在屋里藏着以防万一。为了绝对保密,他跟自己人也没打招呼,一头钻到床底下,往地上一躺闭目养神,不过他的耳朵可一直细心听着,分辨可能发生的意外。张方这小子真沉得住气,尽管外边变化万端,他连动也没动。这倒不是他准知道来刺客进屋,而是做万一的准备。结果真叫他等着了,来了个无形剑客万俟羽休。张方过去见过他,也知道这个老道的厉害,因此把他吓得脑袋嗡嗡直响,心脏怦怦直跳,心说可坏了,叫我对付旁人还勉强,对付他我可白给。慢说是我,就是童林也不是这个老道的对手。这可怎么办啊?还没等他想出办法来呢,万俟羽休已把年大人逼倒在床上。形势万分危机,已经没有思考的余地,他急中生智,一个猛劲儿,抓住老道的两只脚脖子,使劲儿往床底下一拽,才把无形剑客拉倒。这时,他也顾不得什么了,一个虎跳把老道骑在胯下,一手掐脖子,另只手把三棱吕祖透风锥就放到老道脑门儿上了。
  这时,万俟羽休也看清张方了,真是又羞又恼又气又恨。他双肘点地刚一动弹,张方手腕子往下一按,“咝儿”就给他脑门来了道口子,二寸多长,一分来深,差点儿把脑门骨露出来,鲜血如注,顺着老道脸上横流,疼得他一咧嘴,不敢动了。张方咬着牙根,狠狠地说:
  “你再敢动一下,我就把你脑瓜骨掀开!”他又转脸对年羹尧说:“大人,快给我拿条绳子来!”
  年羹尧手忙脚乱,怎么也找不着绳子。万俟羽休急了,丹田用力,收腹挺胸,使劲儿往上鼓,一下把张方拱了个倒栽葱。无形剑客趁势跳起,把张方踩在脚下,抽剑在手,剑尖指着张方的哽嗓,咬牙切齿地说:
  “小兔崽子,没想到吧?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年羹尧回手拿起桌上的大磁壶,要打老道。
  无形剑客把宝剑一晃:“你敢打!你敢打我,我就先宰了他!”
  “啊?”年大人手举着茶壶,傻到那里了。
  张方自知必死,也就豁出去了,尖着嗓子骂道:
  “老杂毛!你就杀吧,皱皱眉头不算天下第一的高人!”
  万俟羽休气得鼻子都歪了,心说,都到这步了,还没忘了吹呢!正在这时,就听见后窗户一响,从外边跳进一位老者,细条身个,大酒糟鼻子头,高颧骨,缩腮帮,五绺长髯飘洒胸前,好似银线一般,面皮红润,油光锃亮,满口整齐的小白牙,二目如电,身穿青布裤褂,外罩古铜色坎肩,腰裹扎着布带,脚穿山东大洒鞋,身后斜背空刀鞘,手提龙麟宝刀。张方眼尖,一眼就认出来了,来的这位老者正是赫赫有名的天灵侠王凤王浩然。他觉着眼前一亮,拼命喊道:
  “老侠客快来救我!”
  王凤笑道:“孩儿啊,就凭你这么大的能耐,还用着求人吗?”
  “哎呀老侠客,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再不伸手,我可就伸腿瞪眼儿完了。”
  天灵快把宝刀一顺,厉声喊道:“万俟羽休,还不住手!我可要动刀了!”
  老道惟恐遭人暗算,急忙往后一撤身,背靠墙,面朝外,用宝剑挡住上、中、下三路。张方死中得活,一跃而起,从地上捡起透风锥,闪身躲到王凤身后,探着夹扁脑袋冲老道笑着说:
  “万俟羽休,老杂毛,你算个什么东西?怎还敢跟我伸手?有他对付你就足够了。”说着话他往前一推王凤:“老哥哥给我上!”
  王凤一听这个气呀!心说,这小子可真不是个东西,我跟你爹是把兄弟,你倒管我叫起老哥哥来了。可又一想也对,张方的师父是我师伯,要从那儿排辈儿的话,这样称呼也不算错。他无暇与张方计较,提宝刀跳在老道对面:
  “万俟羽休,认识我吗?”
  老道早就认出是王凤来了。他俩一共见过四次面,十五年前在华山武林盛会上他俩就见过。十年前又在嵩山少林寺见过。第三次是在去年的三月三亮镖会上相遇的。算这一回一共是四次。虽然他俩没交过手,但王凤的威名他是知道的。
  王凤八岁学文,十四岁练武,曾拜在云龙九现周寻周老剑客门下为徒,学艺十五载,艺成后闯荡江湖,除霸安良,人送绰号天灵侠。他戳过杆子,立过场子,开过镖局,还在山东登州府开设过“精武堂”,自任总教习,广交天下名人,因此名扬天下,论资历他是当今二十位大侠的第八位,掌中一口龙鳞宝刀,刀法精奇,拳脚出众,还善使链子占穴镢,不愧为一代名流。王凤与童林的交情至厚,虽然年岁相差悬殊,但亲如手足,不分彼此。去年九月王凤也参加了重阳盛会,协助童林会斗铁扇寺的顽敌,历尽艰辛,担了不少风险。后来童林半路退出重阳会,随胤禛回北京去了。在童林临走的时候,把一切善后的事情都委托给震东侠侯廷、隐逸侠甘风池、北侠秋田、二侠侯杰和天灵侠王凤了。重阳会结束后,王凤惦记童林,非要到北京去看看不可。大伙也有此心,不过离家日久,都得先回家看看,然后再去北京。王凤就不同了,他一无家室,二无子女,没有什么牵挂之处,光身一人,皂王爷拴到腿肚子上——人走家搬。因此,他先别人一步,头一个到了北京。王凤先到童林家里,见着二爷童森,才知童林被恩封三品武官,跟随年钦差查办剑州去了。天灵侠闻讯大吃一惊。为什么?因为他知道剑山蓬莱岛的厉害,恐怕童林为人所害。王凤仅在童府住了一晚,次日向童老夫妇拜别,也顾不得去雍王府给胤禛问安,离开北京,一溜烟尘奔剑州就来了。
  他是年三十儿的晚上才到剑州的。进城后在西门脸找了座店房住下,一打听公馆没事儿,童林也没事儿,这才放心。他心说,路上累得够战,先好好睡一觉,明儿个再去看童贤弟。就这样他一觉直睡到第二天掌灯后才起来,叫店小二到街上买了点吃喝,在店里用过晚饭,然后又叫伙计沏了壶浓茶解渴,心说公馆乃钦差大人食宿和办公的重地,去了给人家添麻烦,吃饱喝足了再去也不晚。定更之后,他刚要起身,忽然街上乱起来了。王凤不明原委,想出去看看,被店小二一把拉住:
  “老爷子!您想找死是怎么的?街上都打起来了。杀人,放火,折腾得可凶了,您就在屋眯着吧。”
  王凤忙问:“谁跟谁打起来了?难道官府不管不成?”
  店小二叹口气说:“这伙人都是不要命的亡命徒,连官府也不怕。这不,他们要夺剑州,简直是无法无天。”
  王凤一听就明白了,准是剑山的贼寇干的。他回到屋里一琢磨,既然他们敢在街上杀人放火,就不敢攻打钦差的公馆吗?不行,我得去看看,好助我童贤弟一臂之力。想罢他把东西归整利落,又往桌上扔下五两银子的店费,然后抖身上房。等他来到前街一看,只见火光冲天,人声鼎沸,有上千人在一起混战。遍地都是死尸和伤号,哀嚎之声撕心裂胆。突然,他在人丛之中发现几张熟悉的面孔,仔细一看,正是穿云白玉虎刘俊、徐云、邵甫、阮合和阮璧。却不见童林、张方、甘虎和洪玉尔。王凤有心下去助战,可是一看用不着。刘俊他们已经稳操胜券,叛匪招架不住,正在节节败退。王凤心想,这儿打得这般激烈,肯定公馆也清静不了,还是保护钦差大人要紧。所以他也没跟刘俊打招呼,飞身形直奔公馆。为了避免麻烦,他没走正门,乃越墙而过,翻房过脊,寻找年大人的住处。说来也巧,正好走到年大人的后窗外,从里面传出张方的叫骂声。王凤一急这才破窗而入。
  且说无形剑客万俟羽休一见王凤,双眼冒火,万没想到正在大功告成的时候,他跑到这儿凑热闹来了,便破口大骂:
  “姓王的!剥了你的皮我认识你的骨头,既然你愿意当替死鬼,那就拿命来吧!”
  无形剑客“唰唰唰”连发三剑,下了绝情。王凤挺刀迎战,接架相还,二人战在一处。
  张方利用这个机会,护着年羹尧躲到外屋,一看地上躺着两位,靠墙站着一位。躺着的是两个仆人年瑞、年丰,站着的是总管年福。原来两个吓晕了,一个吓傻了,站到那里四肢抽搐,体如筛糠。年羹尧又气又恨,“咣咣”两脚把年瑞、年丰踢醒了;“啪啪”俩嘴巴子,把年福也给打明白了。他这才清楚,怪不得屋里这么折腾,连一个救兵也不见呢。闹了半天,这三位都吓成这模样了。
  张方把年大人护送到对面屋里,叫年瑞、年丰保护大人,叫年福赶快去调救兵。他不放心王凤,抹身又回来了,进屋一看,王凤跟老道还在拚斗,刀光剑影,刃锋缭绕,正杀得难解难分。桌子翻了,椅子倒了,摆设和茶具扔得满地皆是。张方知道王凤决敌不住老道,一会儿半会儿还可以,时间长点,准败无疑。病太岁眼珠子一转,一哈腰把地上的零碎划拉了一大堆,拿万俟羽休当靶子打开了。
  茶壶、茶碗、壶盖、茶盘、砚台、花瓶,嗖嗖嗖,一样接着一样,像雨点似地朝老道扔去。老道面对劲敌本不敢大意,现在又多了一份负担,只好一面拚斗,一面躲闪这些零碎。他一个没躲利索,“啪!”脑门子上挨了一砚台,打得他脑袋“嗡”了一声,眼前金花乱冒。就在这一瞬之间,天灵侠的宝刀正扫到老道左腿上,“咔嚓”一声,分为两段。
  “哎哟——”万俟羽休惨叫一声仰面摔倒。
  张方闪电般地冲到老道面前,手起锥落,刺透他的胸膛。张方怕他不死,双手握着锥子把,还使劲儿晃了几下。可叹横行一世的无形剑客七窍流血,死于非命。
  张方把透风锥拔出来,又冲老道踢了两脚:
  “我叫你横,我叫你横!你倒是横啊?有种你起来,张大爷陪你大战三百合!”
  “行了,行了!”王凤抓住张方的耳朵,把他拖到一边,低下头仔细查看了一遍,见老道果然死了,才长出了一口气。
  这时救兵也赶到了,刘俊他们也回来了。连王凤带张方纷纷向年大人道惊。年羹尧转忧为喜,先到东屋看了看老道的尸身,又把老道那柄宝剑捡起来看看,只见这把剑二刃双锋,极其锋利,杏黄色灯笼穗光彩夺目。他笑着对身边的天灵侠说:
  “蒙老侠相救,无以为报,这把宝剑就赠给您留个纪念吧!”
  王凤急忙摇摇手说:“老朽不敢,老朽不敢!”
  张方晃着夹扁头说:“我正好没有宝剑,大人!干脆赏给我吧”。
  年羹尧笑道:“这可不行。我听人家说过,宝家什必须高人佩带,不然就许引来杀身之祸。再说老侠客是给咱们帮忙来的,又立了大功,把宝剑赠给他正合适。”
  张方咯咯一笑:“大人!我说着玩呢。其实,您就是给我也没用,那玩艺儿还不如我这把大锥子好使呢。”
  年大人一笑,又把宝剑递给王凤。天灵侠坚辞不受,年羹尧也不便勉强,只好把剑暂时收藏起来,待日后处理。张方命人把万俟羽休的尸体搭出去,找口薄皮棺材盛殓起来,一是人死了不结仇,二是另有用场,并派两个人负责看守。
  按下仆人们收拾屋子不提。且说年大人陪着天灵侠到西暖阁入座,刘俊抢步上前禀报说:
  “启禀大人!西关的叛匪已经肃清了,共杀死八十九人,俘虏三百二十八人,跑了几个,还有四十五个受重伤的。遗憾的是,闹事头子已死在混战当中了。”
  “他是谁?”年羹尧最关心这件事,因此焦急地问。
  刘俊叹口气说:“就是原来的那个剑州知府宝昆。”
  “果然不出所料!”年羹尧浓眉紧锁,“哼,便宜他了。尸体现在何处?”
  刘俊道:“已派专人看管,曹副将正领人打扫战场,单等大人示下。”
  年羹尧斩钉截铁地说:“传我的话,立刻把人头砍下来,悬挂在十字街示众!再叫文案起个草,把他的罪行一一公布于众。”
  “嗻。”
  “再有,把他的家抄了,不问男女老少一起下狱!”
  “嗻。”
  刘俊转身去了。王凤利用这个空隙问起童林。年大人就把八定闹府,童林活拿五寇以及追赶杜清风的经过讲说一遍。王老侠眉头紧锁,惊呆不语。
  年羹尧问道:“您为海川担心不成?”
  王凤点点头说:“杜清风为人奸狡、阴险,什么坏主意都有,我怕海川……”
  年大人道:“也不知海川现在何处,真急死人也!”
  张方手拍脑门有了主意:“大人!咱们不是抓住五个贼吗?问问他们,也许能知道去向。”
  “对呀,待我审问。”
  张方道:“这点小事还用得着您吗?假如您相信的话,就交给我吧。”
  年大人点点头:“也好!不过可要留口活气,千万别给折腾死了。”
  张方一笑:“哪能呢!谁不知我张方是菩萨心肠?只要他们老老实实地一说,我决不会难为他们。”他指着夏九龄和司马良说:“请二位跟我来。”
  小兄弟三个迳直来到前院,对参将李明一说,李明亲手把门锁打开,放张方他们进去。但见,五个贼并排坐在地上,背靠墙,面向外,头上都罩着黑布口袋,五花大绑,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张方他们一进来,把五个贼吓得身子一颤,不知是凶是吉。张方先来到中间那人面前,自言自语地说:
  “这种刑具真够损的,又带尖,又有刃,又有钩又有刺儿,这要钉到粪门里,那得是什么滋味?钉进去还不说,还得用火烧红了,恐怕大罗神仙也得叫娘。”
  说着他一伸手,就要解这个贼的裤腰带,把这个碱吓得真魂出窍,双腿一曲,哀嚎道:
  “饶命啊!饶命!叫我干什么都行,可别上这种非刑。”
  夏九龄、司马良乐得直不起腰。其实张方也就是这么一说,他根本没有这种刑具。病太岁冲着二小挤挤眼睛,而后又郑重地问道:
  “叫什么?姓什么?从哪来的?”
  “哎,我说我说!我叫褚万发,绰号戏水猪,是英王派我跟杜清风来的,谁知到这就被你们拿住了。”
  “我再问问你,你们是怎样策划的?要达到什么目的?”
  “是,我说,我全说。杜清风告诉我们,到公馆后见人就杀,先杀童林,后杀年羹尧,尽可能把所有的人都杀光了,然后夺印、抢金牌和上方天子剑,最后放火焚烧公馆,再配合宝昆他们抢占剑州城。我就知道这些,旁的就不清楚了。”
  “想得倒挺美!”张方接着问:“难道你们就没料到失败吗?嗯?败了又怎么办?”
  “说!”
  “快说!”
  夏九龄、司马良在一旁帮着吆喝。戏水猪忙说:
  “也有这种防备。倘若事情不顺手,杜清风就领我们撤到朴家店去,那儿有人接应我们。”
  “什么地方?”
  “朴家店。就是西关外边金蛇岭上的那个朴家店,浪里狂风朴八海是我们的人。他能掩护我们。”
  张方一听有门儿,可能杜清风就跑到朴家店去了。这么说,我童师叔也追到那儿去了。为慎重起见,张方又诈问了一遍:
  “非得上朴家店吗?难道就不能换个地方吗?”
  “非去不可,不能换地方。”
  “为什么?”
  “因为外边只有朴八海是我们的人,而且这都是事先决定了的。”
  “嗯。”
  张方心里更有底了。为抓紧时间,他不再往下问了。冲二小一挥手,三个人出了屋,叫李明照旧把门锁好,他们径直来见年大人,把审讯到的情况说了一遍。年大人满意地点点头。天灵侠站起来说:
  “既然童林有了着落,事不宜迟,咱们应该马上出发。”
  “好!”年大人霍然站起,吩咐道:“张方!你带上六个人,随王老侠客先行一步,本院马上就派大兵,攻打朴家店!”
  张方往小弟兄脸上扫视了一遍,高声说道:“夏九龄、司马良、牛儿小子、吴霸、阮合、阮璧跟我来,余下的保护公馆,走!马上出发!”
  七小一老一溜烟出了公馆,拐弯抹角出了西关,顺着大道直奔朴家店。过去张方跟童林到过几次朴家店,可以说轻车熟路,因此他们没费多大劲儿就到了。
  老少八位以流星般的速度登上金蛇岭,不走寨门,从寨墙上越过,不多时来到朴八海家里,抖身上房,各拉兵刃往下观看。
  但见灯光乱晃,火把摇曳,刀光剑影,正杀得难解难分。在这段时间里,童林又杀死数名贼寇,血溅衣冠,已变成了血人。甘虎和洪玉尔也不例外,周身上下全是血迹,也不知是自己身上流出来的,还是溅到身上的。师徒三人背靠着背,横冲四面,力挡八方,简直都不要命了。满院躺的都是死尸,一股腥臭味直刺鼻孔。再看妖道杜清风,道冠也掉了,丝绦也开了,蓬头垢面,满身汗渍,嘶哑着嗓子好似狼嗥般地叫喊着:
  “冲啊!上!快给我上啊,说什么也别叫姓童的跑了!”
  燕雷、诸葛洪图、朴八海三个也跟着乱喊乱叫。天灵侠暗中庆幸,只要童林没出事就是天大的喜事。老侠客头一个飘落到院中,厉声喝道:
  “吠!杜清风休得猖狂,俺王凤到也!”
  说罢挺宝刀加入战斗。与此同时,张方等七小也赶到了。张方比谁吵吵得都欢:
  “呀——吹!杜清风,你们一个也跑不了啦,朴家店被官兵包围了。还不拱手请降,更待何时?”
  七个小弟兄就像七头猛虎似地一下子冲入人群。童林正在舍命拚战,忽见来了救兵,顿时勇气倍增,驱散了一夜的疲劳。
  王凤护住童林说:“童贤弟!你先喘口气,为兄替你打一会儿。”
  说话间他宝刀一晃“唰唰唰”就下了绝情。俗话说邪不侵正,贼人胆虚。杜清风等欺童林人少,打算以多取胜,后来一看童林是真厉害,力挡八方毫无惧色,结果伤兵损将,一筹莫展。王凤和张方等这一来,他一看不妙,大呼一声:
  “弟兄们,形势对咱们不利,快撤!”
  群贼巴不得这句话,“哗”一声各奔西东逃之夭夭。
  童林领人追了一程,惟恐再中埋伏,只好作罢。众人又返回朴家店。此时红日东升,天已大亮,副将曹健也领兵杀到,里应外合,攻占了朴家店。曹健一看童林爷几个满身是血,不由得吓了一跳。
  “童大人,您受伤了?”
  童林笑道:“老天保佑,连肉皮也没伤着,这全是贼人的血。”
  曹副将这才放心。他请童林及众人休息,由他处理善后。童林的确是累了,两条腿不住地打颤,两只胳膊又酸又疼,但精力还很充沛,他把王凤让到屋里,哥俩促膝谈心。王凤便把重阳会的事以及去北京如何扑空,他是怎样到的剑州,又如何会斗无形剑客解救年大人的经过说了一遍。
  童林惊呼道:“好险!好险!若非老哥哥赶到,使钦差大人转危为安,就全完了!多谢,多谢!”
  王凤笑道:“光我自己岂是万俟羽休的对手,全仰仗张方帮忙,才铲除了这个祸害。”
  王凤又把张方的“绝技”讲一遍,众人笑得肚子疼。病太岁美得直晃脑袋,拍着胸脯说:
  “这就叫有力使力,无力使智嘛!”
  童林赞叹道:“可惜万俟羽休那身功夫,只因误入歧途,才落得这个下场。你我都须引以为戒呀!”
  众人听了不住点头。
  童林爷几个利用这机会,把手脸洗净,又换了衣服。忽然人影一晃,副将曹健从外边进来了,笑着对童林说:
  “死尸都埋了,俘虏也押送到剑州去了。官兵已经接管了整个朴家店。我已命人出榜安民,街上并无异常现象。”
  童林对曹健说:“你领兵先在此驻防,以防有变:我现在就回剑州,待请示过钦差大人再重新调理。”
  “好,就听童大人的。”
  童林把阮氏弟兄留在朴家店,余者跟着他返回剑州。日落之前众人回到公馆。年大人一看童林师徒安然无恙,非常高兴,立即传下话去摆酒祝贺。霎时公馆内外一片欢腾景象。年大人在暖阁中盛排筵宴,一是给童林压惊道乏,一是给王老侠客洗尘,再就是祝贺昨晚的胜利。
  众人团团围坐,频频让酒,谈笑风生,与昨晚的气氛截然不同。童林叹口气说:
  “可惜又让杜清风漏了网,宝昆也死了,死人口中无招对,可谓美中不足。”
  年大人笑道:“海川!你比我还贪,我看这就不错了,一夜之间,收效如此之大,虽不能说绝后,也谓空前。我料捷报入京,康熙老佛爷必然满意。”
  童林道:“这只是开始,今后的战事如何,很难预料。”
  年羹尧冷笑一声:“海川,你怎么气馁了?”
  童林苦笑两声没作解释。张方插言道:“我看你们二位说的都对。童师叔把事情料得难一点,这叫有备无患;年大人把事情料得乐观些,这叫信心十足。我看咱们既应该信心十足又不可掉以轻心,必然大获全胜。”
  “对,为胜利干杯!”
  “干杯!”
  天灵侠笑着说:“老朽是局外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年大人忙说:“请!请!”
  王凤沉思道:“英王富昌野心勃勃,他既敢公开扬旗造反,就说明他有充分准备。剑州之败,朴家店之失,对他们虽然不利,但也无伤大局,今后他们必将疯狂地进行报复。因此绝不能麻痹大意。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首先咱们要了解敌情,不知大人这方面是怎么想的?”
  年羹尧甚以为然,他说:“本帅也派出不少耳目探听剑山情况,无奈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至今也未摸清实底。”
  王凤道:“想要摸清实底,非派我们这样的人进岛不可。一般的细作岂能胜任。”
  “对,老侠客所言极是。本帅可以重新考虑。”
  王凤道:“如果大人相信我,小老儿愿探剑山,为大人效力。”
  年羹尧拱手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年大人刚要拍板,童林说话了:“大人且慢,我看用不着劳动他老的大驾了。”
  “为什么?”王凤和年大人俱都一怔。
  童林道:“我已经派人去了,不日即可有消息传来。”
  “嚄,原来是这样!”
  年大人这才放心,可是又一想,不对呀,他派谁去的呀?刘俊他们一个不少,除他们之外,我这又没有会飞檐走壁的人,那么他派的是谁呢?王凤也有同样的狐疑,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不便询问,因此他眨巴眨巴眼睛没言语。
  病太岁张方也感到奇怪,两只小黄眼珠转来转去,琢磨童林的用意。忽然他灵机一动,猜出奥妙来了。心说,噢,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要知童林到底派了谁去探剑山,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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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3 08:31:38 | 只看该作者
第一六六回 探敌情五小渡江 病太岁单刀赴会
话说病太岁张方果然聪明机敏,童林的心思一下就被他猜中了。
  原来童林是最重义气和感情的人,他怕王凤去探蓬莱岛遭不测,故此才说了几句假话。其实他并没派人去剑山,一是没有称职之人,二是因为剑山如同虎穴龙潭,他不忍心叫别人白白送死,这副危险的重担,他准备由自己来挑。另外童林是个很内向的人,他还有点刚愎自用的毛病,因此他这种打算没向任何人透露。
  张方凭着超人的聪明,一猜即中,不过他可没把话说出来,翻着雌雄眼在一旁打自己的主意。忽然他灵机一动想出一个鬼点子来。他向年羹尧请示道:
  “大人!明天我打算去捅一下马蜂窝,您看怎么样?”
  年羹尧一愣:“什么意思?你说明白点。”
  “昨晚发生的事情,决不是偶然的,乃是有计划有步骤的大叛乱,主谋者必是英王富昌和谭天等人。可惜他们错打了如意算盘,弄巧成拙,自食恶果,这些家伙必然恼羞成怒,疯狂报复咱们。为此,咱们就应该做好相应的准备,正像方才王老侠客说的那样,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究竟他们正在想什么?做什么?你我大家都一无所知。小人就想揭开这个谜,准备明天去趟剑山,了解群贼的动向。这不就是捅马蜂窝吗?”
  童林笑道:“你与王老侠客说的不是一个意思吗?我已经派人去了,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张方做了个鬼脸说:“你派你的人,我干我的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再又说了,你派的人是暗的,我要干的是明的,咱们多方插手,双管齐下,岂不是更好吗?”
  年羹尧点头说:“张方说的有理,不妨一试。你就说说你的打算吧!”
  “是。”张方晃着脑袋说,“如果大人同意的话,你就把咱们活捉的那五个俘虏给我,再把老道万俟羽休的尸体也交给我。我以送尸和交还俘虏为名,去一趟剑山。只要我进了贼窝,不就知道他们的动态了吗?”
  王凤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不过太危险了。他们还能让你活着回来?”
  年羹尧也摇摇手说:“不行,不行!风险太大了。”
  孔秀插言道:“唔呀张方!你就没想想,他们有多恨你,恨不能剥你的皮,抽你的筋,喝你的血,掏你的心。你这一去真好比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我不赞成,我不赞成!”
  接着众人七嘴八舌都说话了,意思都一样,没有一个不反对的。张方哈哈笑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朝廷的安危和造福于百姓,我张方宁愿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大人,您甭听他们的,干脆就答应了吧!”见年大人沉思不语,他又说:“大人尽管放心,谁死我也死不了。至于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我心里有底。”
  年羹尧一看张方出于至诚,而且说的又那样有把握,只得点头同意了。
  “谢大人,谢大人!”张方拜了又拜,直乐得手舞足蹈。
  牛儿小子插话说:“有件事我想不通。我师兄好不容易抓住的五个贼,干吗还给他们送回去呢?你小子安的是什么心?”
  张方尖声笑道:“这就叫攻心战,可以起到分化瓦解的作用:让他们既感激天恩,又称赞咱们心胸豁达,决非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对杀一双那么残酷无情,避免他们抱成团拧成绳地跟咱们拼命。这乃是一种战术,你懂吗?”
  年羹尧笑着说:“张方说的对,各位就不必难为他了。”
  童林问张方:“你准备带多少人去?”
  “多了没用。除了车夫、仆从十余人外,再给我配备四个人就可以了。”
  童林环顾了一下小弟兄,然后说:“我看就叫阮合、阮璧、徐云、邵甫跟你去吧。”
  “好唻!谁都可以,能给我助威就行。”
  童林正色道:“既然钦差大人恩准了你的计划,你们就要千方百计把事情办好,且不可麻痹大意,既要安全地进山,又要安全地回来,懂吗?”
  五小一齐站起身来,说:“是!”
  天灵快问张方:“你估计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们也好前去接应一下。”
  张方道:“这可就难说了。假如不发生意外的话,明晚掌灯之前我们准时回来就是了。”
  年大人不放心,又叮嘱了一番。天灵侠笑道:
  “大人尽管放心。张方这小子比猴子还精,他是不会吃亏的。”
  当晚,童林不敢大意,仍照常巡逻值夜,天灵侠也陪着,公馆内外戒备得更严了。
  一夜平安无事,东方破晓。张方比谁起得都早,到外边布置去了。日出卯时,众人也都起床了,洗脸漱口,用罢早饭。张方回来了,冲阮合、阮璧四个人一点头:
  “走吧!都齐了。”
  阮合问道:“你还没吃饭呢?”
  张方用手一拍肚子:“两碗豆浆,一斤油条早存到这了。”
  五小告辞出来,但见公馆门前停着三辆马车。头辆车是空的,铺着草垫子,是给五小准备的;第二辆车上装的是万俟羽休的薄皮棺材,用大绳子拢着;第三辆车上绑着五名贼寇,全都是背朝里,面向外,手脚全都拴到大车的挂钩上。一共是三个车老板,十四个壮汉,每人手里都提着家伙,背着弓箭。他们都是本地人,善于爬山越岭,手底下都挺利索,是副将曹健为张方挑选出来的。
  张方围着三辆车左看右看,又检查了众人的武器和装束,才吩咐起程。剑州街上已经恢复了平静,秩序井然,做买做卖,依旧如故,街上的行人还是那么多,人们都用惊奇的眼光,打量着张方一行。
  张方走在最前边,晃着夹扁头,仰着饼子脸,甩着带弯儿的胳膊,迈着两条罗圈腿,神气十足,洋洋得意。阮合、阮璧、徐云、邵甫小哥儿四个以及那些伙计们也都挺胸叠肚,威风凛凛。
  鞭子响,车轮转,时间不长就出了西关,顺着驿道奔江边就走下去了。他们走一程,累了就坐一会儿车,坐累了就下车走一会儿,大约一个多时辰以后,众人来到朴家店。张方喘口气说:
  “众位,咱们歇会儿吧!喝点水,喂喂牲口,会抽烟的抽袋烟。”
  “好唻!”众人都有点乏了,把车停到了镇子口,各找地方坐下休息。
  如今朴家店还没有恢复正常,很多人家都关门闭户,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年大人早已下令把曹健和阮氏兄弟调回剑州,另派都司铁山领兵五百在此把守。张方也没去衙门惊动他,在这歇了两袋烟工夫,又整队出发了。他们走下金蛇岭,不多时来到岷江江边。这里有清兵水勇把守,码头上停泊着几十只战船,水面上还有不少船巡逻。因为江对岸就是剑山管辖地区,所以这儿就成了前线,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剑拔弩张,戒备森严。
  张方一行刚到江岸,就见一个守备迎了上来:
  “这不是少侠客吗?这是上哪儿去呀?”
  张方拱手道:“请问守备老爷,今天这儿谁当班?”
  “是游击将军李春国当班。”
  “劳驾,请他来一趟,有事磋商。”
  “请稍候。”这个守备去不多时,把李春国就找来了。
  这位游击将军是个大块头,人称李大胖子,四十来岁,满脸放光,头顶钢盔,身披铁甲,腰悬佩刀,怀里抱着号令旗,很有点威风气概。他与张方早就认识,因此笑脸相迎:
  “原来是张少侠,失敬,失敬!”
  张方一摆手,也笑着说:“哪里,哪里!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
  李大胖子往车上看了看,近前一步问道:“您这是上哪儿去?有事只管吩咐。”
  张方压低声音说:“特奉钦差大人差派,要过江去剑山一趟,请你给派条船,还得管送管接。”张方说罢把年大人的手谕往前一递:“知县打爹,公事公办,请过过目吧!”
  李大胖子接过手谕一看,上写:“特命张方偕阮合、阮璧、徐云、邵甫四人及车夫三名、侍从十四名去剑山另有公务,各关卡、哨所一律放行,并得供应所需,不得有误。”下边有钦差大臣的关防和签名。
  李大胖子看毕,把手谕还给张方,忙说:“卑职这就去准备,请各位稍候。”
  时间不长,李大胖子就回来了,拱手道:“都安排好了,请少侠们登船吧!”
  “多谢!”
  张方转身向众人一挥手,跟着李大胖子直奔渡口。只见岸边上停靠着一支铁甲舰船,船周围有护板,船头船尾有大炮,高高的望楼上还有哨兵,红绿大旗顺风飘扬,“哗哗”直响。船上还配备了百名官兵,一个个全身戎装,精神抖擞。
  张方先叫人把车赶到船上,然后对李大胖子说:“日落之前我们就能回来,还用这条船吧。”
  李大胖子说:“请放心!这条船今儿包给各位了,听凭张少侠的调度。”
  “好唻!回头见,回头见!”张方领人弃岸登船,吩咐一声:“开船吧!”
  水勇们扬帆搬舵,提锚撤跳,缓缓地离开渡口,然后调转船头,直奔对岸驶去。
  这里是岷江的中游,江面宽阔,河道弯曲,水流湍急,两岸如同刀削,笔直陡峭,形势险恶,江水拍打着岩石,掀起层层浪花,怒吼着向下游冲泻。张方乘坐的这支铁甲船,就好像瓜瓢似地,忽上忽下在江中飘动着。张方站在船头上,手扶着护板,两眼盯着对岸,但见,江岸陡峭,蜿蜒起伏,好似长蛇一般,岸上密排木桩和鹿角,尖朝着大江,无论是人还是船,都不能靠近。江岸上望楼林立,高入云表,往上看人影晃动,肯定是哨兵无疑。透过薄雾,眼前闪出一座水寨,一无寨墙,二无栅栏,一色用战船排列,密密麻麻,纵横交错,也看不清摆的是什么阵势。旗分五色,灯分五种,迎风招展,使人眼花缭乱,只是离得远,看不太清楚。
  突然,空中哨声刺耳,原来是对面射出两枝响箭,紧接着炮声隆隆,炮弹在船前船后开了花。把张方震得直扑棱脑袋,赶快命令停船,并叫水勇打旗语,向对方表示来意。站在望楼上的旗号兵,手执一红一绿两面小旗,不住向对方舞动,时而交叉,时而上下,“唰唰”直响。对岸果然停止了炮击,从水寨中撞出四条快船。这种船又细又长,两头上翘,其快无比,人们管它叫“浪里飞。”每条船上有水手二十名,炮手五名,弓手十名,“水鬼”十名,正副头目两名,随员三名,共五十个人。四只“浪里飞”好似离弦之箭,眨眼来到近前,“唰啦啦”,把张方这条铁甲船就给包围了。只见对面那条船的船头上站着两个人,一高一矮,高个的是个胖子,长得五大三粗,好像一头小牛,阔口咧腮,相貌十分凶恶;矮个的是个瘦子,尖嘴猴腮,大包牙撅撅嘴,活像一只水耗子。书中代言,他俩乃是剑山水寨的两个大头目,黑胖子名叫丁奎伍,人送绰号“混江牛”;小个子名叫李占英,人送绰号“混江鼠”。
  丁奎伍把掌中的分水长矛一晃,厉声喝道:“尔等是什么人?竟敢侵入剑山水域,难道活腻了不成?”
  铁甲船上的水勇们一个个剑拔弩张,严阵以待。船头上的铁炮已对准了“浪里飞”。
  张方一不慌二不忙,晃着夹扁头,尖着嗓子答道:
  “请不要误会!我们可不是打仗来的。我乃钦差大臣年羹尧的特派使者张方是也,有要事要见你们英王或者是军师、大帅。”
  丁奎伍把嘴一撇,蔑视地说:“你以为我们的王驾千岁、大帅、军师是那么好见的吗?真他娘的自不量力!有什么事就对我说吧。”
  张方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在堂堂的特派使者面前说三道四,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有多重,身价有多高!”
  “你敢骂人?”丁奎伍一跳多高,吩咐左右:“来呀!冲上去全给我绑了。”
  “嗻!”水寇们各亮家伙就想动手。
  “等等!”张方冷笑道,“方才我可说得明白,有要事要见你们头领,可不是为打仗来的。你小子胆敢动武,要误了大事,看你承担得了不!”
  “混江鼠”赶紧一拉“混江牛”,低声说:“来头可不小哇!莽撞不得,莽撞不得。”
  “混江牛”丁奎伍一听也对,忙挥手把小贼叱退,然后又跟“混江鼠”商量了一阵,才对张方说:
  “姓张的!我可不是怕你,既然你说有要事,咱们就先公后私。不过一切得按我们的规矩做。”
  “可以,请讲吧!”
  丁奎伍咧着大嘴近似嗥叫地说:“船只原地停泊,不得前进。只许你一人进山,其他人都呆在船上。”
  阮合怒道:“我们还带着两车‘货’呢!一个人怎么能照顾得过来?”
  丁奎伍也吼叫道:“这我管不着,反正只许一个人进山。”
  阮合还要跟他争辩。被张方给拦住了:“好,一个人就一个人。我去!”
  阮璧道:“这怎么能行?你要吃亏怎么办?”
  张方笑道:“这就叫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即便咱们都去,人家要想收拾咱们也不费事,反不如我一个人利索。”
  阮氏弟兄素知张方诡计多端,有一定的主意,所以就不强拦
  张方问丁奎伍:“我说胖伙计,我一个人进山怎么个进法呢?”
  “对不起,坐我们的船吧!”
  “好唻!劳驾,劳驾!”张方低声对阮合等四个人说:“沉住气,不必为我担心,船上的事就拜托四位了。”
  张方说罢,把衣服和兵刃归整了一下,点手叫丁奎伍的船只靠近些。丁奎伍赶紧照办。在两只船还相距二丈多远的时候,张方一抖身越过护板,双腿一飘,轻轻荡在“浪里飞”上。船头上下晃动了几下,张方也随着上下晃了几晃,但稳如泰山,就像钉到船上似的。众水寇一阵惊讶,你看我,我看你,赞叹不已。
  张方往船头上一坐,冲丁奎伍说:“劳驾,请开船吧!”
  丁奎伍答应一声:“返航!”
  另三支船仍然监视铁甲船未动,只有丁奎伍这条船返回水寨。“浪里飞”在高大的船队楼下穿行着,走了好半天,才在江边靠岸。丁奎伍陪着张方下了船,从喽罗兵手里拿过一块黑布,在张方眼前晃了晃说:
  “请委屈一下,戴上这个。”
  “请便。”张方把脸背过去,丁奎伍亲手把张方的眼睛蒙上,牵着他的手往里走去。
  张方深一脚,浅一脚,晃晃悠悠地跟着往里走,只觉得左转右转、迷迷糊糊,但他尽力保持清醒,计算着路程和方位。又走了一段时间,张方觉得好像进了一所宅院,耳边响起脚步声和说话声,听声音人还不少。
  “站住!”丁奎伍说话了,顺手把黑布摘下。
  张方揉揉眼睛,又闭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二目。原来站在一间屋里,这间房屋又高又阔,四梁八柱,斜山转角,好像一座大亭子,正中央并列三张桌案,三把豹皮高脚椅,椅子上坐着三条大汉:中间那个是张白脸,长眉细眼,两撇黑胡,脑门上有块黑痣,足有眼睛大小,身穿宝蓝色裤褂,外披缎面皮袍,一只手搭在椅子扶手上,一手按着桌案,冷冰冰的面孔,毫无表情;上首坐着个红脸大汉,三十来岁,豹头环眼,颏下一部大连鬓胡子,相貌凶恶;下首是个黑面大汉,穿青挂皂,粗眉大眼,光嘴巴没胡子,二目凶光四射。丁奎伍正在他们三个面前小声嘀咕,可能是禀报方才的经过,嘀咕完了,他往后边一退,垂手站立,连个座位也没有。
  张方不等他们问话,先开口了:“哎哟各位,大家辛苦了!虽然咱们萍水相逢,素不相识,但是人不亲艺亲,艺不亲祖师爷亲,我在这给诸位有礼了。”
  他说着向四位作了个罗圈揖。中间那个白脸的头头,略微点了点头,厉声问道:
  “你就是病太岁张方吗?”
  “不错,正是在下。”
  “听说你有重要的事情,要求见我家王爷或是军师、大帅?”
  “对,一点不假,烦劳各位给我通报一声。”
  “我看没这个必要吧?”那人说着往椅子上一靠,两眼看着天花板,漫不经心地说:“不管多么重要的事情,对我说说就可以了。”
  “噢,原来是这样。”张方眼珠子转了转,丁字步往前一站,倒背着双手,把斗鸡眉一挑,拉着长音问道:“请问三位的大名,在剑山担任何职?”
  “啪!”那个黑脸大汉把桌子一拍,怒喝道:“这是什么地方,也有你问话的必要!只许我们问你,不许你问我们,懂吗?”
  张方冷笑道:“朋友!请你客气点好不好?常言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我问你们的名姓,为的是说话方便,并无别的意思,你何苦发火?再说,我是钦差大臣的特派使者,是找你们办事来的,可不是你们抓的俘虏。你这样无礼,只能说明你的无知,旁的什么也得不到!”
  黑面大汉刚要发火,被中间那个白脸的制止住了。他仍旧面无表情地说:
  “既然你想知道我们三位是谁,我就告诉你,我们是亲师兄弟,我叫‘冷面二郎赛杨戬’杨德兴。”他用手一指那个红脸的,“他是我二师弟,人称‘火炼金刚’,名叫梁德宽。”他又指着下垂首那个黑脸的说:“这位是我的三师弟,人送绰号‘镔铁塔’,名叫马德宝。我们都在英王驾下称臣,官居水寨总指挥使和副指挥使。”
  “噢?原来是三位头领,失敬,失敬!不过,我觉得你们三位的‘官’还小点,恐怕做不了主吧?”
  冷面二郎杨德兴道:“那要看什么事情了。一般说来我们可以说了算。你就谈谈什么事吧!”
  “好唻!照这么说我就告诉你,我这次来是向你们送还五个俘虏和一具尸体。这五个人是……”张方从腰中取出一张名卡,朗声念道:“殿前侍卫横江蟹冯志,殿前侍卫超水燕子陈洪,五品王官戏水猪褚万发,五品王官插翅飞熊周景满,六品侍从武官铁鞭将上官云达。死尸是副军师无形剑客万俟羽休。”
  “啊?”群贼一阵骚动,杨德兴、梁德宽、马德宝互相看了一眼,面带惊慌。杨德兴从桌子后边转到张方面前,问道:
  “人和尸体都在何处?”
  “全在我们的铁甲船上,你们的人不让进来,我有啥法?”这下张方占了主动,得意地说,“你们是收呢?还是不收?从速给我个答复,不然的话,我可就告辞了。”
  “请稍候,请稍候。”杨德兴把丁奎伍叫到跟前,低声向他交待了几句。丁奎伍点点头,一抹身如飞去了。
  张方心里明白,丁奎伍是到里边请示去了,他冲着杨德兴一笑:
  “这回你们明白了吧?来者为客吗,请叫人搬个座吧!”
  杨德兴冲喽兵一呶嘴,喽兵搬过一只方凳,让张方坐下。张方又说:
  “人就活在金木水火土之中,缺一样也不行,我打算讨碗茶喝。”
  杨德兴白了他一眼,喝令喽兵:“献茶!”
  张方架着二郎腿,晃着夹扁头,边品茶边跟杨德兴瞎聊天:“听声音你是本地人吧?”杨德兴点了点头。张方又问:“贵庚啊?”杨德兴打了个手势。“噢,三十六岁。”
  张方用手指头掐算了一会儿说:“丙辰年生人,水命,数大马哈鱼的。”
  杨德兴气得鼻子都歪了。十二属性当中,哪有属大马哈鱼的?这不是拿人开心吗?
  张方又问:“娶媳妇了吗?有孩子没有?是男是女?找婆家没有?……”
  火炼金刚梁德宽大怒,用力一拍案子:“住口!你哪来这么多废话!再要胡言乱语,可休怪我不客气了!”
  张方笑道:“你这就不对了。我跟你们三位挺投缘,所以才问个家长里短的,值得你动这么大的肝火吗?噢,我明白了,一处不到一处谜,千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大概你们剑山的人光懂杀人厮斗,不懂得人情世故吧?”
  把三个贼气得直翻白眼。因为他们三张嘴也说不过张方啊!
  “副军师驾到——!”突然门外有人高呼。
  杨德兴、梁德宽、马德宝急忙整衣站起,到门外迎接。张方照旧坐在那里喝茶水。不多时就见人影儿晃动,脚步声杂乱,杨德兴几个往两边一闪,从外边走进一个年迈苍苍的老者。只见他身材高大、魁梧,面似三秋古月,抹子眉,丹凤眼,狮子鼻,四字口,一部银须长可过胸;头戴灰鼠暖帽,身穿古铜色裤褂,鱼麟裹腿,布袜洒鞋,腰中挎着一柄长剑,二目如电,举止庄重。在他身后跟着羽士清风侠杜清风、野飞龙燕雷、赛南极诸葛洪图、浪里狂风朴八海、鱼龙变化曹士镖、青莲长老法曾、鼎湖居士阮文良和闪电大刀神东方雷。真是人多势众,气势汹汹,好似众星捧月一般,把这位副军师拥进房中。这位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往当中一坐,其他人分坐两旁。
  杨德兴近前几步,一躬到地:“回禀副军师,这位就是官方的特派使者张方。”
  那老者手捻长髯,二日凌厉地打量着张方。病太岁早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因此毫不介意,依然是谈笑自如。他冲着这位副军师一抱拳:
  “哎哟,我说老爷子,您老体格还那么结实啊?多年不见,您还是那个样子,没想到,没想到!”
  副军师一愣:“张方,你认识我?”
  “认识,认识,您忘了?”
  “噢?老朽怎么想不起来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您这叫贵人多忘事嘛。再说剑山的事情又多又乱又忙又不太顺当,您光顾发愁了,哪还有工夫想这些事,对不?”
  杜清风怒道:“张方,少套近乎!你根本就不认识我们副军师!”
  燕雷也在旁边吼道:“绝命大剑是新从云南到剑山来的,你怎么认识?”
  这家伙一句话就把张方点醒了。云南有二绝,那就是绝命大剑谷也良和绝命老叟雷春霈。由他们二人发起,在云南无顶山创办海滇派,与少林、昆仑、峨眉、武当抗衡。现在海滇派已勃勃兴起,弟子徒孙多达千余人。二绝还筹集了重金,在无顶山的无极岭上建立了“尚武堂”,每年都聘请各大派的一等高手在尚武堂献技和讲学。去年九月九日重阳会时,本来请二绝参加,结果他们有事没出席,使盛会大减风采。张方早就听说过二绝的大名,可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贵为海滇派鼻祖之一的绝命大剑谷也良居然做了剑山的帮凶。看来事情更复杂了。
  病太岁接着燕雷的话说:“怎么样?我说认识吧!一见面我就认出他是绝命大剑谷也良来了。海滇派的鼻祖嘛!”
  杜清风狠狠地瞪了燕雷一眼,心中埋怨道:你胡说什么!张方这小子有缝就钻,跟他说话得加一百二十分的小心。
  再说绝命大剑谷也良,他把话题一转说道:“张方,你说你奉命送还五名俘虏和一具尸体,果有此事吗?”
  “这还能错得了吗?千真万确。他们都在船上。”
  “好!现在我就派人把他们接来,请你陪着走一趟吧。”
  “可以,请吧!”
  书说简短,张方陪着谷也良以及杜清风等人乘船来到江面上,他叫谷也良等候,独自先回到船上。阮合、阮璧一看张方平安回来了,又惊又喜,忙围住张方问道:
  “怎么样?他们刁难你没有?”
  张方把胸脯一拍:“太公在此,诸神退位!你们就放心好了。不过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我回来是陪他们领俘虏和尸体的,至于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情,还很难预料。”
  张方叫水勇们一齐动手,把五名俘虏先送到谷也良的坐船上。送过去一个,张方念一个名字:“冯志!陈洪!褚万发!周景满!上官云达!”冯志等五个贼寇回到飞虎船上,满面羞怯,很不自然地向杜清风等人打了招呼,又拜见过副军师谷也良,然后垂手退在人群背后。
  张方又命人把无形剑客的棺材运到飞虎船上。群贼一见,顿时就开了锅。杜清风手拍棺材大哭道:
  “老剑客,您死得太惨了!贫道一定给你报仇雪恨呐!”
  野飞龙燕雷怒不可遏,从喽兵手中夺过一口朴刀,怪叫着直奔张方。
  “呀——”他刚把刀举过头顶,突然两眼发直不动了,原来早被谷也良打中穴道。群贼一愣,霎时声息皆无。谷也良环顾众人,庄严地说:
  “无规矩不成方圆,有本军师在此,一切得听我的。谁敢妄动,与燕雷同!”
  群贼纷纷后退,谁也不敢奓翅了。
  谷也良对张方说:“少侠客!有劳了,请到里边款待。”
  “不必,不必了,您的心我领了。小可还有公务在身,告辞了,告辞了!”张方笑着说罢,转身就要回船。
  “等一等!”谷也良伸手把张方拦住,冷笑了两声:“张少侠!你还打算走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扣留我们不成?”
  “哈哈……”谷也良大笑不止,“少侠客你多心了。老朽无非是要尽地主之情,酬劳酬劳各位,顺便交个朋友罢了。”
  张方反问道:“我要不去呢?”
  谷也良道:“大概不能光听你的吧?”
  张方把夹扁头晃了晃:“我这个人就是有个犟劲儿。我就是不去,你想怎么样?”
  谷也良狞笑道:“那可休怪老朽不客气了!”
  张方把眼一瞪:“我病太岁早就想领教领教海滇派的武功,今日幸会,岂能错过!”
  要知张方怎样对付谷也良,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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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13 08:32:57 | 只看该作者
第一六九回 老庄主打探真情 天王殿鱼龙难分
 话说张方这张嘴真够厉害的,当着众人面,几句话把胜裕说得很是下不了台。试想,这胜裕乃是川西了不起的人物,自尊心很强,从来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三道四。今天当着老少英雄的面,竟被张方挖苦了一通,他岂能善罢甘休?老头子须眉皆奓,两眼发红,就想动手。忽然眼前身影一闪,一个人横在胜裕和张方中问。此人身高过丈,五大三粗,宽宽的肩膀,厚厚的胸膛,一张大圆脸,好似一面铜锣,古铜色的脸膛,刷子眉,大环眼,两只眼珠鼓出眶外,颏下一部大红胡子,拧劲往上卷着,狮子鼻,大嘴岔,身披大红缎子斗篷,内穿蓝布裤褂,脚上蹬一双虎头棉靴,左肋下挎着一口压把鬼头刀,又宽又长,好像铡刀相似。此人相貌凶恶,二目如灯,他的出现,连房子都显得小了不少。
  胜裕一看来人,不由得转怒为喜,忙说道:“贤弟,你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进来了?恕为兄未能迎接之罪。”
  来人瓮声瓮气地说:“自家兄弟何必客气!”
  凌云和胜秀两个急忙施礼:“盟叔来了!我们连点信儿也不知道,真是罪该万死。”
  “哈哈……小小年纪,怎么也耍起花舌头来了?即便不接我,也犯不了死罪呀,这是怎么说的!”他转过脸看了看张方,“你就是病六岁张方?欧阳修的徒弟,张子美的儿子?”
  张方不认识他是谁,一下愣住了,眨巴眨巴眼睛没说话。
  “哈哈……”来人又大笑了一阵,声震屋宇:“好,就来个自我介绍吧!我姓倪,叫倪衮倪忠良,人送绰号红毛太岁,胜裕是我叩头的盟兄,我是他的盟弟,这回认识了吧?”
  张方尖笑道:“哎哟,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倪衮倪大侠?”
  知明侠石昆也认识倪衮,赶快过去打招呼说:“原来是倪老弟,小兄石昆有礼了!”
  倪衮笑道:“老哥哥别来无恙?”
  石昆道:“我这个人无心少肺,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一年四季总是这样。”
  倪衮冷笑道:“不见得吧?要真是那样,你就不会为童林的事担忧了。”
  “怎么,你知道这件事了?”
  倪衮道:“我早就到了,已经偷听了你们的谈话,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石昆口打个咳声:“贤弟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全怪我多嘴,才落得里外不够人。看来还是我自不量力。惭愧!惭愧!”
  倪衮捶了石昆一拳,笑道:“老兄,别泄气呀!你做得对,我双手赞成。”他看了一眼胜裕,“他不帮忙我帮忙。不过,咱可不能喧宾夺主。我再替你求求看。”说着冲胜裕一拱手:“大哥!你们的谈话我在外边全听见了。不是兄弟怨你,你说的理由全是歪词,到哪也讲不出去,难怪张方损你。虽然他说的有些过分,不过,这全是你自己找的。”
  胜裕红着脸说:“贤弟!这么说全怪我了?”
  “一点不错,就是怪你。”倪衮拉了把椅子,和胜裕坐了个对面,“童海川乃当世高人,名震华夏,无不敬仰。他的名望可不是光凭着武艺打出来的,而是在忠、孝、仁、义、智、勇、信、刚八个字上闯出来的。因此侠义道才尊重他,才捧他,老百姓才称赞他,爱戴他。这就叫忠臣孝子人人敬,佞党奸贼留骂名。我和你一样,都跟童林没来往过,但我同样钦佩他。如今童林生死未卜,凡知者没有一个不担心的,你我弟兄岂能坐视?何况又有年大人的亲笔书信,还来五位贵客登门求你,从哪一方面说,你也没有理由不管哪!你不认识童林,还不认识石老侠客吗?当然你有你的难处,这离剑山不远,你不愿把他们得罪了。可是你别忘了,富昌对你可没安好心,只因他对你还抱有希望,认为你可以为他所用,所以才跟你假亲假近;一旦他知道你不能为他做事时,他对你可就不是这个样子了。要么就是背叛大清跟着他造反,要么就是协助官方剿平叛乱,除此之外,别无选择。你比我聪明得多,你就看着办吧!”
  胜裕听了这一番话,低头不语,寻思了老半天才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兄再糊涂也不能助纣为虐,叛反朝廷啊!既然事情逼到这一步,小兄也只好从命就是了。”
  张方把大腿一拍,笑着说:“嗳,这就对了!”
  知明侠长出一口气,一躬到地说:“师兄,你算把我救了!我代表各位英雄、年大人和海川,向您致谢。”
  胜裕忙说:“不敢当,不敢当!各位!我可把丑话说到前边,我可以去剑山打探童大侠的消息。请记住,我就是打探消息,旁的事我可不管。要叫我公开与剑山决裂,现在可不是时候,我还得慎重考虑考虑。”
  张方笑道:“哪能呢!只求您老把我师叔的情况摸清楚,我们就感谢不尽了。”
  光明侠也插言道:“是啊!只要老庄主肯进剑山,把童林的情况摸清楚,我们就感恩不尽了。”
  众人一再称谢,也说了不少感激的话。胜裕命人摆宴,大家团团围坐,边吃边谈。
  石昆问胜裕:“不知师兄何时动身?”
  胜裕道:“事不宜迟,明早就走。”
  张方问道:“我们怎么办?什么时候能听见回信儿?”
  胜裕道:“我准备明早起程,午时到剑山,掌灯时返回,明晚定更前后就能听见回信儿。”
  “好,一言为定!”
  石昆问刘俊:“我看咱们先回剑州,给年大人报个信儿,让他好放心,明日晚饭后再来听信儿。你看怎么样?”
  刘俊道:“老伯所言正合我意。”
  书说简短。饭后,石昆、明灯、刘俊、张方、洪玉尔起身告辞。倪衮和胜裕一直送出庄外,拱手告别。
  按下石昆、张方等老少五位暂且不表,且说胜裕和倪衮回到厅房。
  倪衮道:“方才小弟一时激动,说了几句过分的话,请兄多加担待。”
  胜裕苦笑道:“幸亏贤弟解围,不然不用去剑山,在家里就开了锅。”
  倪衮道:“干脆我陪你去剑山吧!要不我有点不放心。”
  胜裕叹道:“贤弟的心意我领了。何必卖一个再搭上一个呢!”
  倪衮吃惊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胜裕凄然道:“贤弟呀!方才并非愚兄不懂人情,断然拒绝他们的要求,此事关系到多少户家败人亡。剑山龙潭虎穴,高人众多,我一进山,人家很快就能猜出咱的目的。我这一去好有一比,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不仅如此,得罪了剑山,就等于捅了马蜂窝,英王必然不择手段地报复,胜家庄和愚兄一家就是这场报复的受难者。你说,事关几百户人家的安危,愚兄岂能轻易应允?我何尝不知童林是个人物,又何尝不想拔刀相助?唉!既然事情已经定下了,还谈这些有什么用!贤弟,我还得求你一件事。”
  “哥哥请讲。”
  “明日我走后,这胜家庄,还有这个家就交给你了。你要想尽一切办法保护他们,尽量减少损失。还有,我走之后,你马上派人去段家庄送个信,通知我内弟段洪亮一声,叫他设法与你同守胜家庄。”
  “好吧,我全记下了,一定照办。不过,我以为没这么严重,也许是你多虑。”
  胜裕道:“兵法云:没料胜,先料败;未思进,先思退。还是把事情想得复杂和严重一些的好。这就叫作有备无患。”
  倪衮道:“叫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没有底了。是不是把段三爷请来,咱们再商议商议?”
  “来不及了。明晚人家就得听信儿,哪还有这种工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但愿平安无事。”
  原来红毛太岁倪衮倪忠良是本地人,家住倪家湾,离胜家庄三十里,靠养船渔猎为生,家底殷实,号召力很大,论声望仅次于胜裕和段洪亮。倪衮是个炮筒子脾气,心肠又热又软,行侠仗义,挥金似土,二十年前就跟胜裕拜了把子,哥俩处得像一个人似的,从来就没红过脸。倪衮有一子,名叫倪顺,人送绰号小白龙,论功夫超过他爹,年方二十四岁,替他爹主持倪家湾的一切,倪顺还是胜裕的二弟子,为此两家更近着一层。要么倪衮出入胜家府怎么这样随便呢!
  且说胜裕,转回头对凌元和胜秀说:“你们俩也把东西拾掇一下,明天随我去剑山。”
  “是!”
  小哥俩喜出望外,高高兴兴准备去了。倪衮见天色已晚,索性也就不走了,当晚与胜裕同室而眠。
  第二天吃罢早饭,仆人把进山礼物全都运到船上,爷仨就动身了。倪衮一直把他们送到胜家庄的西码头,眼看着他们上了船才回去。
  再说胜裕内穿短靠,外披大红缎子披风,腰悬长剑,坐在船头上。凌元和胜秀垂手站在老人身后。凌元穿着宝蓝色大衫,外罩大红缎子丝棉坎肩,腰中盘着鹿筋藤蛇棒,显得威武英俊。胜秀身穿朱红色长衫,外罩鹦鹉绿马甲,腰束丝带,足穿快靴,背着镔铁鸳鸯双捧,再配上一张俊美的脸,更显得光彩照人。四名身强力壮的大汉在两旁侍候着,八名水手荡桨摇橹,小船顺流而下,其快如飞,不到一个时辰,就来到剑山水域十八湾岔港。突然,从苇塘里飞出四条小船,每条船上都配备着炮手四名,弩弓手四名,长枪手四名,船头站着值班头目,怀抱号旗,腰挎长刀。
  四条船一字排开,把去路挡住,其中有个头目喊道:“停船!哪里来的?”
  刹那间枪弩一齐对准胜裕这条船。凌元往前大跨了两步,把左臂一扬厉声喝道:
  “各位听着!我们是胜家庄的船,这位就是庄主胜裕胜陶然,有事要进剑山。”
  那个头目认识胜裕,也和凌元、胜秀打过交道,仔细一看认出来了,马上笑脸说道:
  “原来胜老庄主和二位少庄主驾到,欢迎,欢迎!赶快往里请吧。容小人进山通禀。”
  凌元一抱拳:“有劳了!”
  小船继续前进,走过十八湾,穿过三道水寨和密如麻林的船队,才徐徐靠在石砌的码头上。胜裕爷儿仨刚刚到岸上,就听对面人欢马叫,来了百十多人。为首的正是水寨的总指挥使冷面二郎赛杨戬杨德兴,身后跟着副指挥使火炼金刚梁德宽和镔铁塔马德宝,以及水寨的大小头目丁奎伍、李占英等人。
  杨德兴抢步上前,一躬到地说:“老庄主一向可好?我等迎接来迟,请恕罪。”
  胜裕曾进剑山多次,跟他们都很熟识,忙说道:“各位不必客气。老朽进山叨扰,有劳众位,实感不安。”
  杨德兴笑道:“哪里,哪里。我家王驾无时不思念庄主,昨天还提到您呢!您这一来,英王千岁不定多高兴呢。快往里请,快往里请!”
  胜裕叫他们把礼物搬运到岸上,这时早有喽兵抬过三架爬山虎,又名二人抬,请爷仨坐上去,由杨德兴陪着直奔天王殿。
  胜裕坐在爬山虎上放眼一看,东西坡上又多了四座炮台,两架望楼,山头上堆满了滚木、礌石、灰瓶、炮子,最险要处还多了二门大炮,炮身长约丈许,乌光锃亮,上罩大红炮衣,露着黑乎乎的炮口,二十四名炮手十分警惕地守卫在左右。
  杨德兴见胜裕盯着大炮出神,忙跑步上前半解释半吹嘘地说:
  “老庄主,这两尊‘大将军’乃是西羌酋长布库里和回王马德超赠送给剑山的。炮重四千斤,每次可装弹药两百斤,能射出二里多远,杀伤力极大。有这两位‘大将军’看门,就是千军万马也难攻入。”
  胜裕这才知道英王和西羌酋长、回王联合在一起了,难怪他如此猖狂,想罢假意高兴地说:
  “好!好!几个月没来,剑山的变化真不小,可喜,可贺。”
  杨德兴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线,神秘地说:“实话告诉您吧,包子有肉,不在褶上,最近咱们山上来了上百位高人,全住在招贤馆里。这些人个个都身怀绝技,堪称武林界的佼佼者。这下我们谁也不怕了。倘若您老人家再跟我们合作,那就更盖了帽了。”
  胜裕诓他们,装出深有感触的样子说:“是啊,老朽这次进山,就是商议合作的事。”
  “是吗?太好了,太好了。”
  胜裕询问道:“来的都是些什么高人?”
  杨德兴说:“哎哟,那我可记不住。”
  胜裕道:“拣有名的说吧。”
  杨德兴想想说:“有回王马德超的驸马精炉九炼绝命书生张文礼、西羌酋长的替僧血手朱砂盖世佛伦都藏布、天山派总门长冰轮月影倒挂天池王飞王万里、海天派大当家的铜头铁臂长乐佛释迦活佛、巴颜喀拉山天母宫主持摩云老祖蒋兴邦。还有青海四怪、玉门双彪、铁山五强、西夏六横等等,哎呀,多啦!”
  胜裕听了吃惊非小,暗替官方捏着一把汗,又一想,我何不趁此机会打听一下童林的消息?刚要张口,就听见对面有人喊道:
  “对面是胜老庄主吗?我们潭大帅、燕军师迎接来了。”
  胜裕一抬头,这才发现已经来到天王殿了。大帅谭天、军师燕普和副军师谷也良笑着迎了上来。谭天拱手道:
  “听说胜大侠光临,我家王爷非常高兴,特命我等前来迎接。请进殿吧!王驾千岁正恭候着您呢。”
  胜裕还礼道:“老朽来得唐突,还望各位海涵,我正想给王爷问安呢。”
  “哈哈……”众人一阵大笑,陪着胜裕走进天王殿。
  经过整修和装饰,天王殿显得金碧辉煌。这是一座九梁十六柱,足有二十四间房子那么大的一座大殿,纵深各十五丈,高三丈三尺,金漆雕花的天花板,上绘星辰日月,正中央刻着一条五爪金龙,龙头朝下,龙尾朝天,龙嘴里叨着一盏“百宝莲花万寿珍珠灯”,左右各有十二根红漆描金盘龙柱,粗细好似头号大瓮,坐北朝南是一座三尺高、方圆二十八尺的神台,台上设一把大号团龙椅,椅前是一张嵌宝雕花、镶满螺细和宝石的龙书案,左立铜鹤,右立铜龟,边上摆着宝鼎和香炉。神台后面是十六扇洒金屏风,上画神州十六景。由于今天不是登殿议事的正日子,所以英王未升坐神台,而是坐在一把普通的朝王椅上。他身穿便装,头戴裘皮暖帽,在此候着胜裕。八大朝臣、十大站殿将军、二十八名星宿侍卫、十二名神童和玉女站在左右。
  胜裕急忙紧走几步,来到英王面前双膝跪倒,口称:“王驾千岁在上,小民胜裕叩见王驾千岁,千千岁!”
  英王欠身答道:“老庄主请起,一旁落坐。”
  “谢千岁!”
  胜裕坐了客位。凌元、胜秀上前见驾,英王赐平身,小哥俩叉手站在胜裕身后。这时谭天、燕普和谷也良也按次序坐下。王官献上香茗。
  英王首先开言道:“适才本爵听说老庄主进山来了,非常高兴,故在此恭候大驾。不知老庄主有何贵干?”
  胜裕欠身答道:“小民本想进山给王驾拜年,给各位侠剑拜年,可是我又怕王爷日理万机,公务繁忙,因此未敢造次,再就是小庄发生了几场纠纷,活活把我拖住,如今把一切都办妥贴了,这才上山给王爷拜个晚年,请王驾恕罪。另外小民随身带来点薄礼,实在不成敬意。”
  英王笑道:“老庄主想得太周到了,本爵受之有愧了。”
  谭天命人去江岸查点礼物,一一收下。英王大喜,传旨在天王殿设宴款待胜裕。
  胜裕连忙摆手说:“小民有何德能,敢劳王驾如此厚待?小庄还有许多事需我回去料理,稍坐片刻,即便告退。”
  英王道:“岂有此理!难道老庄主不肯赏脸吗?”
  谭天插言道:“胜老庄主!我家王驾千岁乃一片至诚,却之不恭吧?”
  胜裕笑道:“不敢,不敢!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燕普道:“无量天尊,难得老庄主光临,也难得王驾如此高兴,依贫道之见,不如把招贤馆的各位高人都请来助兴,岂不更好?”
  英王抚掌大笑:“妙哉!妙哉!正可谓英雄大聚会,那就烦军师代我去请请吧。”
  胜裕表面上轻松自在,谈笑风生,可心里却乱如麻团。暗道,我这次进剑山,主要是探听童林的消息,哪有工夫与他们纠缠?可是又不能直说直问,那样一来,必然引起他们的猜忌,看来只有等待时机了。胜裕打定主意,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忽然英王问道:
  “适才老庄主谈到,宝庄发生了几场纠纷,不知是为什么?”
  “啊,这个么……”
  书中代言,胜裕方才所说不过都是编造的,没料到英王寻根问底,使他非常被动。胜裕稍微迟疑了一下,计上心头,遂答道:
  “小民的胜家庄,代管着十三个小村庄,总共三千一百五十二户,老少人口达万人之多。其中有四个村庄靠近剑州,乡民们经常进城经商。前几天剑州吃紧,对出入的人盘查得非常严,为此,有十三个乡民都被官府扣押在城内。小民乃一庄之主,当然不能不管,结果费了很大的周折,才把他们保释出来。我打算把四村的人全迁到胜家庄去住,避免与官府发生纠葛,结果有的人同意,也有人反对,至今仍未解决。”
  英王笑道:“村民们只图苟安,当然不愿迁徙了。我看就依了他们吧!何苦弄得他们叫苦连天,反而污损了庄主的声誉。再说,乡民们经常出入剑州也是好事,起码消息要灵通些。你听说官方有什么动静没有?”
  胜裕道:“不知王爷指的是哪方面?”
  英王想了想说:“譬如,军事行动,各方面的部署,人员的调动,粮草供应,以及老百姓的舆论等。”
  胜裕淡然一笑:“回王爷!小民一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从不过问这些与我不相干的事,因此一无所知。”
  英王“嘿嘿”一笑:“胜庄主隐逸林泉,不问世事,真高人也。”
  “各位高人到——”
  随着御林侍卫一阵传呼,军师燕普走进天王殿,启奏道:
  “回禀王驾,各位高人都来了,俱在殿外候旨。”
  “请,快请!”
  不多时,从外边走进一百多人,分成四路纵队,依次来到英王面前,同声说道:
  “外臣等参见王驾千岁,千千岁!”
  英王站起身形,拱手道:“诸位免礼,赐坐。”
  “谢千岁,千千岁!”经过一阵忙乱,众人坐好,天王殿也显得不那么空旷了。
  英王笑着对众人说:“各位都是剑山的贵客,招待不周,望乞恕罪。”
  绝命书生张文礼代表众人说:“我等本一介武夫,蒙王驾错爱,待之如上宾,一日三餐,照顾得无微不至。大家都说比在家里还舒服还随便,都愿意竭尽全力报效工驾,听从驱使。”
  英王大喜,传旨开宴。刹那间,天王殿内调开桌椅,摆了个雁翅形,众人按身份尊卑,根子软硬,武艺高低,年龄大小依次就坐。上百名王官和宫女,穿梭般地出出进进,不多时罗列杯盘,摆满了珍馔美味,玉液琼浆。
  英王坐在最中间,挨着他的就是胜裕爷儿三个,谭天、燕普、谷也良在侧座相陪,其他高人都分别坐在“雁翅”上。
  由八十二人组成的宫廷乐队奏起进餐大乐“丹凤朝阳”。大殿内外乐声悠扬,声震寰宇。不多时乐声止。英王满面春风地站了起来:
  “各位宾客!你我大家难得欢聚一堂,在座的有来自天山的英雄,有来自海南的好汉,有来自塞北的豪杰,也有来自各名山古刹的高僧高道,真可谓是一次僧道俗三教英雄会,请诸位多吃多喝,祝诸位福禄绵长!干杯!”
  众人全都站起,把酒杯举过头顶,同声说道:“谢千岁,千千岁!”说罢一饮而尽。众人刚坐下,绝命书生张文礼又站了起来,高声说道:
  “诸位!我要敬千岁一杯酒,祝千岁早日登极,一统天下,成为我们的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万岁!”众人一齐站起来,把酒杯高高举起,注视着英王,英王满眼含泪,无比激动地说:
  “小王有何德能,焉敢有此奢望?我如果有那一天,各位当为元勋。来,干!”
  富昌激动得手在颤抖,把酒溢出杯外。其实他作梦都想当皇帝,真可谓梦寐以求,急不可待。张文礼这个马屁正拍到点子上。
  胜裕心中好笑,这才叫人见利而不见害,鱼见食饵而不见钩,可是表面上也得随声附和。
  接下来是众人轮流敬酒。胜裕一看,人家都敬酒,自己不表示表示,岂不引起英王的怀疑?也只好逢场作戏了,想罢站起身来,朗声说道:
  “诸位!难得如此盛会,我和大家心情一样,衷心祝愿英王千岁早登大宝,以全民意。”
  众人把酒干了。英王再三称谢。绝命书生张文礼问英王:
  “这位是谁?我们怎么没见过?”
  英王以手加额:“嘿,全怪本王,全怪本王!来来来,我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胜家庄的庄主,本王的好朋友,谈笑龙君胜裕胜陶然。”
  胜裕向众人点头致意。就这些人表现得很不同,绝命书生嘴角一动,“哼”了一声;血手朱砂盖世佛伦都藏布则垂着大眼皮,装做视而不见;冰轮月影倒挂天池王飞欠了欠身;铜头铁臂长乐佛则双掌合十,诵了声佛号。有的抱拳,有的点点头,有的惊嘘,也有的无动于衷。
  绝命书生往椅子背上一靠,半仰着脸,阴阳怪气地说:
  “我好像听说过川西有你这么一号,没想到今儿个在这遇上了。请问庄主是哪个门户的弟子呀?”
  胜裕一看这小子又酸又狂,气就不打一处来,心说,看你年纪不大,何至于如此踌躇志满,真不知天高地厚!遂答道:
  “老朽没门没户,无非闭门造车而已。”
  张文礼冷笑道:“哎,又出来一个‘别开天地’‘另创一家’的大人物哇!”突然把脸一板,接着说,“听说中原内地出息了一个乡巴佬童林,自称镇八方紫面昆仑侠,说什么奉师命下山,要别开天地,另兴一家把式,再创一大门户,真他娘的不知羞耻。我这次来剑山,一是辅佐英王,二是专为会斗童林,不把姓童的废了,我不回西夏。”
  胜裕听到这,心里一动,暗想道:这就怪了!如果说童林在剑山出了事,是生还是死,或者被俘,山上的人焉有不知之理?听张文礼的口气,他还没见过童林,这么说童林是没被俘了,奇怪的是,他到哪里去了?莫非谭天等人保守秘密,封锁消息?可这有什么必要呢?不行,我还得把这件事摸个清清楚楚。遂说道:
  “请问阁下就是绝命书生张文礼吗?”
  “不错,正是本驸马。”
  胜裕以挑逗的口吻说:“幸会,幸会!老朽祝贺你没遇上童林。”
  “噢?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胜裕冷笑道:“老朽虽然跟姓童的毫不相干,也没见过面,可是有关他的经历我还是有耳闻的。童林一出世,在双雄镇掌打铁背龟雷春;地坛会二侠,艺服铁掌李元,在杭州擂上曾双鉞分双剑,艺压北侠秋田秋佩雨,掌打铁背罗汉法禅;大闹太湖,勇闯达摩堂,吓得贼人闻风丧胆;月下会西风,活擒金鸡好斗历胆侠慧斌。之后又大闹铁扇寺,单身会八猛,威震八十一门英雄会。我可不知道阁下的武功能比得上哪一位?是二侠、东侠、北侠,还是西风长老、慧斌长老?恐怕都比不了吧?因此我才向你祝贺。倘若你要遇上童林,恐怕咱们就坐不在一处饮酒了。”
  “你!……”张文礼霍然站起,怒目横眉,“莫非你是童林一党?”
  胜裕仰面大笑:“哈哈……老朽要是童林一党,就成不了英王千岁的座上客了!”
  英王急忙放下酒杯,说道:“二位!这是何苦呢?本来是大喜的日子,谈姓童的干什么?他有能耐也好,没能耐也罢,迟早要死在剑山。不如咱们谈点别的。”
  胜裕假意没听懂,冲着张文礼说:“听见没有?童林已经死在剑山了,你还找他做什么?这不是废话吗?”
  张文礼一愣:“王驾!童林死在剑山了?我怎么没听说?”
  英王笑道:“是这么回事……”
  “慢着!王驾千岁我有话说。”谷也良把英王的话打断,放下酒杯,紧走几步来到张文礼身旁,把手搁在他的肩头上笑着说:
  “驸马爷请坐!说这些有什么用?别忘了气大伤身啊!”
  张文礼赌着气坐下了。谷也良转回身来,冲着胜裕一阵冷笑:
  “老庄主!咱们常说,水贼过河,甭使狗刨,又道是光棍一点就透。您就把话挑明了吧!在座的可没有傻子,嗯?”
  要知胜裕如何对答,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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